床上坐著一個少年。
他看起來約莫人類十七八歲的年紀,柔軟的棕紅色短發,膚色白皙,五官精致得有些雌雄莫辨,那雙標志性的棕色眼眸因為虛弱而顯得更加濕潤朦朧。
他看到我,臉上立刻浮現出些許紅暈,帶著點羞澀和無措,下意識地拉起滑落的薄被遮住赤裸的身體。
“是…是您救了我嗎?”他的聲音也和他的人一樣,輕輕的,帶著點柔軟的尾音。
我愣在原地,手里的藥碗差點沒拿穩。化形了?
“我叫月,”他微微低下頭,耳尖都紅了,“謝謝您的救命之恩。”
月養傷期間,幾乎成了我的小尾巴。
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不遠不近,用那雙濕漉漉的、充滿依賴的眼睛看著我。
他會用還很虛弱的聲音跟我說話,問我需要他做些什么,表達想要盡快報答我的意愿。
他很細心,我隨手放亂的東西,他都會默默地整理好。
我不得不承認,養這樣一個性情溫順、懂得感恩的獸人,體驗感比養蒼好了不止一百倍。
而蒼,自月化形后,看我的眼神更加冰冷,甚至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敵意。
他不再只是沉默地待在角落,開始時不時故意地在我和月都在場的時候出現。
比如,月正小心翼翼地幫我給客廳的綠植澆水,蒼會邁著優雅而倨傲的步子走過來,故意撞翻月手里的水壺,冰冷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笨手笨腳,除了裝可憐還會什么?”
月則會受驚般縮一下肩膀,往我身后躲,小聲辯解:“我不是故意的……”
又比如,月安安靜靜坐在窗邊曬太陽看書,蒼會跳上窗臺,龐大的身軀擋住陽光,陰影籠罩住月,語氣惡劣:
“看得懂嗎?在這里裝模作樣。”
月會抬起蒼白的臉,眼眶微紅,咬著唇不說話,只是求助地看著我。
這種時候,我不得不站出來制止蒼:“蒼,你夠了!”
他會冷哼一聲,冰藍色的眸子在我和月之間掃視一圈,然后甩著尾巴離開,留下一個傲慢的背影。
家里的氣氛變得詭異而緊繃。
月看似柔弱,對我百依百順,但我偶爾會捕捉到,在蒼挑釁他而我不注意的瞬間,他看向蒼的眼神里,會飛快地掠過一絲極淡的、并非全然怯懦的情緒,快得讓我以為是錯覺。
而蒼,他不再試圖逃離,也不再明顯違抗我的命令,但他無處不在,用他的存在感昭示著他的不滿和…煩躁。
直到那天深夜。
我被口渴喚醒,下樓去廚房倒水。
經過客房門口時,卻聽見里面傳來壓低的、并非月一個人聲音的動靜。
鬼使神差地,我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是蒼的聲音,低沉,冰冷,帶著一種壓抑的怒火。
“……我警告你,裝可憐也要有個限度。”這聲音,不是狼形態的低吼,而是清晰冷冽的青年音色。
我心頭猛地一跳,化形了?
接著,是月的聲音,不再是平日里的柔軟怯懦,反而帶著一絲輕飄飄的、近乎挑釁的笑意。
“那你呢?裝不在乎又打算裝到什么時候?”
我屏住呼吸,透過并未完全關攏的門縫,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兩個身形修長的少年對峙著。
蒼背對著門口,但我能看到他緊繃的肩背線條和那頭標志性的銀白色短發。
而月,則被他用手臂困在墻壁和他身體之間,月光照在他臉上,那張精致的臉上沒有絲毫懼意,反而帶著一種慵懶的、洞悉一切的笑容。
蒼似乎被月的話激怒了,他猛地湊近月,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
“你以為她真的會喜歡你這種只會搖尾乞憐的東西?”
月輕笑出聲,非但沒有后退,反而抬起手輕輕扯住了蒼胸前的衣領,將他拉得更近,幾乎是氣息交融的距離。
“她喜不喜歡我,不重要。”月的聲音壓得更低,像帶著鉤子,“重要的是,她知道你在這里,像個得不到糖吃的壞孩子一樣,對著我撒氣嗎?”
我站在門外,手里的空杯子變得冰涼。原來,一個在演柔弱不能自理,一個在演兇悍不在乎。
都是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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