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虔催促:“道長快開始吧。太后等不及了。”
就在三虛道長示意弟子準備取膽器具時,一名道童慌慌張張跑來:“師父。
不好了。
山下來了大批兵馬,打著清君側,誅妖道的旗號,為首的是鎮北侯和幾位將軍。
還有好多文官。”
周恒大驚失色:“什么?他們怎么知道的?”
被按在地上的陸丞,眼中卻閃過一絲了然和微不可查的希望。
鎮北侯李罡,是陸丞的至交好友,也是軍中柱石。
顯然,陸丞被秘密羈押的消息不知如何走漏了。
很快,身披重甲的鎮北侯李罡。
帶著數位鬢發斑白的老臣和將領,沖破道觀守衛,直接闖上了祭壇。
他們甲胄染塵,臉上俱是憤慨與決絕。
“陛下。”李罡聲如洪鐘,抱拳行禮目光卻銳利如刀,
“臣等聽聞陛下受奸人蠱惑,欲害賢臣陸丞特來死諫。”
一位老御史顫巍巍出列,跪倒在地老淚縱橫:“陛下。
陸丞乃國之棟梁,無罪而誅天理難容啊。
太后鳳體違和當廣尋名醫,豈能聽信妖道,行此駭人聽聞之計?
此非救太后,實乃陷太后于不義,毀我大周基業啊。”
周恒又驚又怒:“你們是要造反嗎?”
李罡昂首道:“臣等不敢造反。
臣等是來保駕來清君側。
陛下年幼,被奸佞小人蒙蔽,臣等不能坐視陛下鑄下大錯。”
他目光掃過趙虔和三虛道長,殺意凜然。
趙虔嚇得縮到周恒身后。
三虛道長拂塵一擺,淡然道:“貧道方外之人,只依陛下旨意行事。”
場面一時僵持。
被按著的陸丞,奮力掙扎,發出“嗚嗚”的聲音。
李罡會意,上前小心取出了他口中的麻核。
陸丞深吸一口氣,并未疾厲色,而是看向周恒。
聲音沙啞卻清晰:“陛下,您看到了嗎?
這就是人心,這就是臣一直守護的國。
鎮北侯、諸位大人,他們今日冒險前來非為陸丞一人,乃是為我大周之國本,為陛下之圣名。”
他頓了頓,繼續道:“陛下,若今日臣死太后得以續命。
然太后醒來,得知陛下為救她而枉殺忠良,致使邊關不穩朝堂動蕩,天下離心,太后可能心安?
可能延年益壽?”
周恒看著臺下群情激憤的臣子,看著陸丞坦然的目光。
再看向榻上奄奄一息的母親,內心劇烈掙扎痛苦地抱住了頭。
就在這時,榻上的昭月太后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又吐出一口黑血,她似乎用盡了最后的力氣,微弱的呼喚:“恒兒,”
周恒撲到榻前:“母后。”
太后眼神渙散,卻努力聚焦,她看到了被押著的陸丞。
看到了臺下劍拔弩張的將軍大臣們,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艱難地抬起手,抓住周恒的衣袖。
斷斷續續道:“罷了,是娘糊涂,不可為娘一人毀了大周,陸丞不可殺,忠臣之心不可失。”
說完,她的手無力地垂下,再次昏死過去,氣息比之前更加微弱。
“母后,母后。”周恒痛哭失聲。
三虛道長上前探了探太后的鼻息,搖了搖頭:“陛下,太后娘娘油盡燈枯,恐怕等不及了。”
周恒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一切的算計掙扎強取豪奪,在生死的自然規律面前,顯得如此可笑和徒勞。
他緩緩站起身,仿佛一瞬間長大了許多也蒼老了許多。
他看著陸丞,看著李罡和諸位大臣眼中充滿了悔恨和疲憊。
他揮了揮手,聲音沙啞無力:“給陸愛卿松綁。”
力士解開了陸丞的鐐銬。
周恒走到陸丞面前,深深一揖:“陸愛卿,是朕昏聵,聽信讒委屈愛卿了。”
陸丞揉了揉手腕,扶住皇帝:“陛下能及時醒悟乃大周之福,太后娘娘亦能安心。”
周恒淚流滿面:“可是母后她。”
陸丞沉聲道:“陛下,當務之急是盡人事,聽天命。
或許天下之大,有其他名醫良方。”
他又看向三虛道長,目光銳利:“道長,續命之法除了膽汁,
可還有其他替代之物?
或者抑制毒性的方法?”
三虛道長在眾人逼視下,沉吟片刻才緩緩道:“或許以千年人參吊命,輔以金針渡穴,或可延緩毒性蔓延數日。
但能否找到解毒之法,貧道不敢保證。”
周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快,快去尋千年人參。
用朕的璽印向天下征集名醫。”
他又對陸丞和李罡道:“陸愛卿,李愛卿,今日之事是朕之過。
朝政暫托付二位與諸位愛卿。
朕要在此,陪伴母后最后一程。”
他的聲音哽咽,帶著無盡的悔恨與悲傷。
陸丞與李罡對視一眼,齊齊躬身:“臣等,遵旨。”
祭壇上的七星燈依舊冰冷,未曾點燃。
一場以忠臣性命為代價的續命鬧劇,終究在更多忠臣的力諫和太后最后的清醒中黯然收場。
留下的是小皇帝深刻的教訓,和一場關于權力人性與救贖的余波。
陸丞與李罡等人護送精神恍惚的周恒回到清虛觀主殿。
“陛下,”陸丞沉聲道,“當務之急是穩定朝局。
臣等擅離職守齊聚終南山,京城此刻恐流四起,需有人即刻返回坐鎮。”
李罡拱手,“陛下,臣愿率本部親兵護送幾位大人連夜返京。
彈壓可能出現的動蕩,并向百官傳達陛下安好之意。”
周恒抬起頭,眼神空洞,喃喃道:“一切就依二位愛卿所。
朕只想陪著母后。”
那位白發老御史上前一步:“陛下,孝心可貴然國不可一日無君。
太后娘娘病重,陛下更應保重龍體,穩定社稷方為至孝。
若陛下長久滯留終南朝野不安,豈非更添太后憂患?”
周恒渾身一顫,仿佛被點醒,他看向陸丞:“陸愛卿,朕……朕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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