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凌云閣仙氣繚繞,云霧翻騰,宛如世外之境。月殿,作為凌云閣中一處清修之地,更是常年籠罩在一片亙古不變的孤寂與清寒之中,仿佛連陽光都吝嗇于穿透那層淡淡的、冰冷的光暈。地,更是常年籠罩在一片亙古不變的孤寂與清寒之中,仿佛連陽光都吝嗇于穿透那層淡淡的、冰冷的光暈,只吝嗇地投下幾縷蒼白而缺乏溫度的光線。玉清池,月殿之主,一位修為深不可測、性情孤高冷漠的上仙,甫一結束在外的云游講道,返回這闊別數月的月殿。他身著一襲不染纖塵的月白道袍,步履無聲,卻在踏入庭院的剎那,那青石板上細微的腳步聲,也足以驚破這凝固了千年的死寂,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院落中,顯得格外突兀刺耳。
    他的目光如古井無波,習慣性地掃視著這熟悉的庭院,卻在觸及院中石桌旁的景象時,驟然一凝,瞳孔深處掠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寒芒。那景象,于他而,不啻于眼中釘、肉中刺——兩人并肩而坐,距離近得超乎尋常,幾乎衣袂相觸,正低頭湊在一處,低聲說著什么,笑晏晏,眉宇間滿是輕松愜意,仿佛正分享著某個不足為外人道、卻足以讓他們心照不宣的秘密。那陣陣毫無顧忌的、帶著人間煙火氣的暖意與歡聲笑語,在此刻寂靜的月殿中聽來,卻如同晴空霹靂般刺耳,瞬間便撕裂了云峰之上亙古流淌的、如同萬載寒冰般的死寂。空氣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連吹拂而過的山風都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半點聲響,整個空間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凝滯。
    玉清池的面色驟然一沉,陰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汁來,一股無形的寒氣以他為中心驟然擴散。他那雙平日里淡漠如水的眸子,此刻卻如同兩道淬了萬年寒冰的利刃,裹挾著刺骨的冷意與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滔天怒意,狠狠掃過院中那兩個“不知死活”的人。那視線所及之處,連空中飛舞的微塵都似乎被凍結,凝滯在空中,時間仿佛停滯。他的眉頭緊蹙成一道深深的、幾乎無法撫平的溝壑,周身散發出令人靈魂戰栗的、幾乎化為實質的威壓,如同無形的山巒,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連呼吸都變得困難。連庭院上空原本清朗的光線,都似乎被這股無形的沉重力量壓得暗淡扭曲了幾分,整個院落瞬間陷入一片壓抑的、令人心悸的陰影之中。
    他沒有多余的語,甚至連一個字的斥責都欠奉。寬大的、繡著繁復流云暗紋的袖袍猛地一揮,動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模糊的殘影,仿佛從未動過,又仿佛蘊含了天地至理,空間都為之輕輕一顫!一股強勁無匹、沛然莫御的罡風巨浪憑空而生,帶著摧枯拉朽、排山倒海之勢,如同一條被激怒的無形怒龍掙脫了束縛,咆哮著撕裂空氣,發出沉悶如雷的轟鳴。這股力量精準而狠戾,瞬間便將那猝不及防、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的段楚寒卷入其中!
    段楚寒的身影如同被狂風卷起的一片枯葉、又似斷了線的紙鳶般無助飄搖。他被那沛然巨力裹挾著,體內僅存的微薄真氣如同螳臂當車,瞬間被碾碎,毫無反抗之力地直直拋飛出去。他像一塊被隨意丟棄的頑石,在空中劃過一道絕望的、長長的拋物線,帶著令人心悸的呼嘯聲,狠狠地撞向云峰之外那層守護著凌云閣、堅如玄鐵、閃爍著冷冽微光的透明結界。
    只聽得“嘭”一聲沉悶而巨大的聲響,如同千鈞重錘狠狠擊打在巨大的銅鐘之上,震得整個云峰都似乎微微一顫,山石簌簌滾落。結界表面的微光劇烈一閃,蕩開層層肉眼可見的漣漪波紋,如同平靜的湖面被投入巨石。下一刻,段楚寒的身影便如同被一個無形的巨口吞噬,瞬間消失在云峰之外那翻騰洶涌、深不見底的云海之中,再無蹤跡,只余下結界上殘留的、迅速消散的震波。
    院中只留下一片突兀的空蕩,以及被罡風卷起的漫天飛揚的、嗆人的塵埃。陳軒一聲驚呼被死死扼在喉嚨里,只化作一聲短促而壓抑的氣音,充滿了恐懼與絕望。她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褪盡,連嘴唇都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顫抖著。她纖弱的身軀在原地搖搖欲墜,仿佛失去了支撐,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無盡的恐懼,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和魂魄。
    方才還因那短暫相處而洋溢著一絲暖意與生機的小小庭院內,頓時死寂如初,甚至比以往更加冰冷刺骨,仿佛那片刻的歡愉從未發生過,只是一場易碎的、徒增傷感的幻夢。連空氣都重新凍結成了堅冰,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骨的寒意,直入肺腑。時間也仿佛凝固在了玉清池袖袍揮出的那一刻,唯有角落里那盆爐火將熄未熄時,偶爾迸發出的微弱噼啪聲,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刺耳,如同垂死者最后掙扎的心跳殘響,敲打著每個人緊繃欲斷的神經。同時,作為對陳軒私藏外人、擾亂月殿清規的嚴厲懲罰,玉清池那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響起,下令將其關入月殿后山的靜心崖面壁思過整整一年,不得踏出崖門一步,徹底斷絕與外界的一切聯系,以示懲戒,聲音在死寂中回蕩,更添幾分寒意。
    無巧不成書。這天,正道魁首之一的天劍門,其云霄殿地位尊崇、德高望重的三長老天致青,恰好因與凌云閣閣主有約,前來凌云閣做客論道。天致青長老修為精深,早已臻至化境,平日里深居簡出,神龍見首不見尾,此次出山實屬難得。他在凌云閣弟子的引領下,途經云峰腳下那片被變幻莫測的流云常年籠罩的險峻山道時,正巧遙遙目睹了玉清池在月殿庭院中揮袖扔人的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尤其是段楚寒那道在云霧中劃過的狼狽而絕望的弧線,帶著一股玉石俱焚般的慘烈氣息,如同隕石般急速墜落,直直砸向結界,那沉悶的撞擊聲即使隔著距離也隱隱可聞。
    天致青目光如炬,眼神銳利如鷹隼,瞬間便穿透了重重云霧,捕捉到了那道墜落的身影。他見那少年雖形容狼狽不堪,衣衫破碎凌亂,嘴角隱有血跡,顯然身受重創,氣息微弱,但眉宇間卻自有一股歷經磨難也難以掩蓋的堅韌氣度,尤其是那雙在絕望中依舊閃爍著不屈光芒的眼睛,更是卓爾不凡,迥異于尋常的凡夫俗子或普通弟子,顯露出一種內在的非凡。天致青心中頓時生出一股強烈的愛才之意,暗忖此子根骨奇佳,心性更是難得,若就此隕落云海,未免太過可惜,實乃正道一大損失。
    念及此,天致青不及細想,當即身形微動,快如鬼魅,幾乎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殘影。他出手如電,寬大的袍袖輕輕一卷,一股柔和卻蘊含著無窮妙用的先天真氣托出,如同張開了一張無形的大手,穩穩地將急速墜落的段楚寒接住,那動作舉重若輕。那股足以令尋常筑基修士粉身碎骨、神魂俱滅的恐怖沖擊力,在天致青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托之下,便如同泥牛入海,瞬間消弭于無形,仿佛他接住的不是一個從高空墜落的人,而僅僅是一片飄零的羽毛,連衣角都未曾掀起過多波瀾。
    “晚輩楚寒,多謝仙師救命之恩!”段楚寒被穩穩接住后,雙腳甫一落地,便強忍著體內翻江倒海般的劇痛與氣血翻騰,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了位,掙扎著想要站直身體,恭敬地向天致青行了一禮。他的聲音因深受重傷而顯得有些虛弱沙啞,每一個字都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仿佛隨時都會中斷。他勉強支撐著身體,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顯露出劫后余生的疲憊與深入骨髓的痛楚。身子微微晃動間,他的手指不自覺地緊緊抓住了自己殘破的衣角,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用盡全身力氣才沒有-->>再次倒下。
    天致青見狀,眼中閃過一絲贊許,此子雖重傷瀕死,卻不失禮數與風骨,這份鎮定殊為不易。他從寬大的袖中取出一枚通體渾圓、泛著瑩瑩綠光、散發著濃郁草木清香的丹藥,輕輕遞了過去,溫和地說道:“小友不必多禮,服下此丹,可助你暫時壓制傷勢,恢復些元氣。”那丹藥靈氣氤氳,一看便知非凡品。
    段楚寒不敢怠慢,連忙接過丹藥,恭敬道謝后便放入口中。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溫潤醇厚的暖流,瞬間在他體內四肢百骸流轉開來,如同干涸的土地迎來了春雨的滋潤,原本阻塞破損的經脈也傳來一陣舒適的麻癢感,驅散了部分徹骨的寒意。他的臉色稍緩,蒼白中泛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雖然呼吸依舊急促,胸口的起伏仍顯沉重,但那股瀕死的感覺卻消退了不少,眼神也恢復了些許神采。
    天致青待他氣息稍勻,不再如風中殘燭般搖曳,這才正容問道,目光如炬地注視著他,仿佛能洞察他內心的一切隱秘:“小友,你究竟是何身份?為何會出現在凌云閣的月殿,又為何會被月殿殿主如此毫不留情地攆出來?其中必有隱情,不妨對老夫直。”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和洞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