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的窗戶玻璃裂了條縫,秋雨如細密的銀針,沿著裂痕絲絲縷縷地滲入。
這小屋本來就擠,這下更冷了,空氣都濕漉漉的,貼在皮膚上冰涼刺骨。
我裹著一件起球的舊毛衣,縮在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
枕頭邊的手機嗡嗡震個不停,屏幕亮了又滅,那些陌生號碼如一排排寒光凜冽的冰棱,刺得我眼眶發酸。
打從公司倒了那天起,接不接都一樣。
電話那頭,要么是冷冰冰的聲音,翻來覆去算著越滾越多的欠款利息;要么就是假裝關心的腔調,其實是想催我賣車、賣房,甚至慫恿我去借利息更多的錢。
可我早就啥都沒了,連腳邊那輛二手電動車,都是上個月為了跑零活,東拼西湊才買的。
床頭柜上攤著一張紙,是老婆留下的離婚協議。
字還是我熟悉的清秀字跡,可最后那句“債不關我的事,以后各過各的”,卻像根燒紅的鐵針,直直扎進我眼睛里,酸勁兒一下子沖上整張臉。
結婚七年,我當初拍著胸脯說要讓她過好日子,結果呢?自從去年公司斷了資金鏈,家里就沒消停過。她陪著我啃了半年泡面,最終還是離開了。
走那天,她啥也沒拿,就帶走了結婚時我送的那條銀項鏈——那是我當時能買得起的最好的東西。
“嗡嗡——”手機又震了,這回屏幕上跳著“媽”。我手指停了一下,蹭過冰涼的屏幕,還是劃開了。
“鐵兒啊”媽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反復打磨過,每個字都帶著顫音,仿佛含著未干的血淚
“你爸他今天在工地扛鋼筋,沒踩穩,從架子上摔下來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墜了塊千斤重的鐵疙瘩,手指瞬間攥緊身下的床單,布紋深深勒進掌心
“咋回事?嚴不嚴重?送醫院沒?”
“去了去了,拍了片子,醫生說腿骨裂了。”
媽的聲音帶著哭腔,卻還在強裝沒事,像怕吵著他心里的平靜
“醫生說得住幾天院觀察,可你爸不肯,嫌住院太貴,說在家養養就行鐵兒,你別擔心,家里還有點老底兒,夠你爸買藥的,你那邊你顧好自己就行。”
我的嗓子眼像被堵住了,又緊又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太清楚家里那點“老底兒”是什么了——是媽買菜時為幾毛錢跟人磨破嘴皮省下的養老錢,是爸忍著煙癮,半年都舍不得買一包煙,硬從牙縫里摳出來的。
現在,為了填我欠債的窟窿,連爸的腿都搭進去了。
“媽,”我聲音發顫,每個字都像扛著千斤重的石磨,“錢的事我想辦法,你讓爸安心住院,別心疼錢。”
“哎,好,好”母親連聲應著,絮絮叨叨地叮囑:“別太累著自己,記得按時吃飯。”
直到我應了,才依依不舍地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