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老宅的空氣,是沉悶的。
沉悶得像一塊浸了水的百年紅木,透不出一點氣。
葉弈墨坐在沙發上,身側是傅薄嗔。他們之間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一個禮貌又疏遠的距離。這是契約的一部分。
客廳里沒有開燈,午后的天光從雕花木窗透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每一道光影,都像一條無形的枷鎖。
一個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
很輕,卻很重。每一下都踩在人的心跳上。
一個老婦人走了下來,穿著深色的盤扣上衣,手里拄著一根龍頭拐杖。她頭發花白,梳理得一絲不茍,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
她就是傅薄嗔的奶奶。傅家真正的掌權人。
傭人想上前攙扶,她只抬了一下手,傭人便退回了陰影里。
老婦人走到主位的沙發前,緩緩坐下。拐杖被放在手邊,龍頭正對著葉弈墨的方向。像一頭沉默的野獸,隨時會張開嘴。
她沒有看葉弈墨,一眼都沒有。
她的目標只有傅薄嗔。
“聽說,你訂婚了。”
她的陳述句,比任何質問都更有力量。茶幾上那套紫砂茶具,仿佛都因這句話而冷了下去。
傅薄嗔沒有回避。“是。”
“我不喜歡她。”老婦人端起茶杯,杯蓋撇去浮沫的動作,從容不迫,“傅家,不能有這樣的女主人。”
葉弈墨端坐著,背脊挺直。
她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擺在貨架上的商品,正在被最挑剔的買家估價。不,是直接打上了“不合格”的標簽,準備清倉處理。
這就是傅家的規矩。不問緣由,只給結果。
傅薄嗔身體前傾,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我的婚事,不需要傅家喜歡。”
“放肆!”老婦人手中的茶杯重重磕在桌面上,發出一聲悶響。茶水濺出,在她手背上留下深色的痕跡。她卻毫不在意。
“你是在對我說話?”
“我是在陳述事實。”傅薄嗔把茶杯推到葉弈墨面前,“奶奶,時代變了。”
“時代再怎么變,規矩不能變。”老婦人的指節敲了敲桌面,“她的底細,我查過了。葉家那個爛攤子,還有她這兩年在商場上的手段。你覺得,這樣的女人,配得上傅家的門楣?”
“前科”、“心機”。
老婦人用最平靜的語調,說出最傷人的評判。
葉弈墨垂下睫毛。她想過無數種見面的場景,預演過無數種刁難。卻沒想過,會是這樣直接的、不留情面的剝離。她的一切,在她口中,都成了上不了臺面的污點。
契約精神。她提醒自己。
這是一場交易,她提供一個妻子的身份,他幫她穩住葉氏。情緒,是最不值錢的附加品。
“她配不配得上,我說了算。”傅薄嗔的聲音也冷了下來,“不是一本檔案說了算。”
“你被她蒙蔽了。”老
tributions人下了定論,“這種靠心機上位的女人,野心太大,傅家容不下。解除婚約。這是命令。”
解除婚約。
四個字,像四顆釘子,要將她和傅薄嗔之間那份薄薄的契約,釘死在恥辱柱上。
葉弈墨的手指在膝上蜷縮了一下。
她以為自己會無所謂。甚至會覺得解脫。畢竟,傅家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
可當傅薄嗔開口時,她的心臟,卻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不可能。”
他拒絕得干脆利落,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客廳里的空氣徹底凝固了。
“傅薄嗔。”老婦人連名帶姓地叫他,“你是在為了一個外人,忤逆我?”
“她不是外人。”傅薄嗔糾正她,“她是我的未婚妻。很快,會是我的妻子。”
妻子。
這個詞,從他嘴里說出來,和簽在合同上,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分量。
合同上的那個詞,是冰冷的條款。
而他此刻說出的-->>這個詞,帶著溫度。一種滾燙的,對抗全世界的溫度。
葉弈墨的心底,有什么東西,開始松動。那份她引以為傲的、堅不可摧的理智,出現了一絲裂縫。
“好,好一個‘我的妻子’。”老婦人怒極反笑,“你以為你的翅膀硬了?公司的股份,你手里的項目,還有你現在擁有的一切,是誰給你的?”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