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燕園,紅墻綠樹,書聲瑯瑯。
作為七七年恢復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學生,柳如雪和柳如霜的入學,在清華園里并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
這里匯聚了全國各地積壓了十年的英才,每個人都像一塊干透了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知識的甘霖。
姐妹倆很快就適應了大學生活。
柳如雪沉靜,一頭扎進了圖書館和課堂,她對建筑學的熱愛,讓她如魚得水。
柳如霜活潑,很快就和班里的同學打成一片,還參加了學校的文藝宣傳隊。
葉凡則過上了“家庭主夫”般的日子。
每天早上,他騎著一輛嶄新的“鳳凰”牌自行車,送姐妹倆到校門口,下午再準時去接。
其余的時間,他就在家里看書,整理從江城帶來的資料,或者通過周教授的關系,去一些不對外開放的資料室,查閱最新的科技文獻。
他就像一個蟄伏的獵人,安靜,卻在悄無聲息地積蓄著力量。
平靜的日子,卻因為一堂公開課,被打破了。
為了促進中外學術交流,學校特意邀請了一位從美國來的客座教授,名叫羅伯特·懷特,是計算機領域的專家,據說在集成電路設計方面頗有建樹。
這在當時的中國,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公開課當天,能容納五百人的大階梯教室,座無虛席,連過道上都站滿了人。
柳如雪和柳如霜也早早地去占了座。
懷特教授是個典型的美國人,金發碧眼,身材高大,談舉止間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優越感。
他的課,講的是“微型計算機的未來發展趨勢”。
他講得確實很精彩,各種前沿的概念和技術,讓在場的師生聽得如癡如醉。
但講到最后,他話鋒一轉,屏幕上放出了一張中國當時生產的“djs-130”小型計算機的照片。
“……當然,我知道,中國也在努力追趕。”懷特教授聳了聳肩,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但坦率地說,你們的追趕,就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嬰兒,在追趕一輛全速前進的汽車。你們的半導體工業,基礎太過薄弱。據我所知,你們甚至無法穩定量產高純度的硅材料,不是嗎?沒有好的材料,就造不出好的芯片;沒有好的芯片,計算機就永遠只是一個笨重的鐵盒子。我認為,在未來的二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里,中國在計算機領域,都將是一個跟隨者,一個模仿者,而不是一個創造者。”
這番話,像一盆冷水,澆在了所有人的頭上。
教室里,剛剛還熱烈的氣氛,瞬間變得尷尬而壓抑。
在場的中國學生和老師,臉色都不太好看。
他們雖然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但這種當眾被揭開傷疤,還被如此輕蔑地斷未來的感覺,讓每個人心里都堵得慌。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卻帶著一絲倔強的聲音,在寂靜的教室里響了起來。
“懷特教授,我不同意您的看法!”
所有人循聲望去,只見柳如霜站了起來。
她的小臉因為激動和緊張,漲得通紅,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我們現在是落后,但落后不代表沒有未來!我們這一代人,就是為了改變這個未來而學習的!而且,您憑什么斷定,我們造不出好的材料?”
懷特教授顯然沒料到會有人當面反駁他,他愣了一下,隨即扶了扶眼鏡,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膽大的中國女孩。
“哦?這位年輕的小姐,難道你有什么不同的信息嗎?據我所知,99999以上純度的石英砂,你們目前還依賴進口,而且價格昂貴,不是嗎?”
“我們……”柳如霜被問住了。她只是憑著一腔熱血反駁,哪里知道這些具體的數據。
她只知道,姐夫正在做的,就是這個!她相信姐夫!
就在她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時,她身邊的柳如雪,也緩緩站了起來。
相比于妹妹的沖動,柳如雪要沉靜得多。
她先是禮貌地向懷特教授鞠了一躬,然后才不疾不徐地開口。
“教授,您說的是過去的狀況。但我想告訴您,任何一個國家,在發展的過程中,都會遇到技術瓶頸。我們承認差距,但我們更相信自己的追趕能力。就像您腳下的這片土地,在一百年前,這里還是一片荒蕪。而現在,我們建起了清華大學。事在人為,技術上的鴻溝,總有一天,會被智慧和汗水填平。我們可能需要時間,但我們絕不會永遠是跟隨者。”
她的話,溫和而有力,像一股清泉,洗去了在場許多人心中的憋悶。
教室里,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懷特教授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他沒想到,自己的權威,會接連被兩個小姑娘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