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齋的正廳,被臨時布置成了一個簡易的會客室。
皮埃爾和他的律師,一位嚴謹的德國人,正襟危坐。
在他們面前,是一杯剛剛泡好的碧螺春,茶香裊裊,卻無法緩解他們內心的緊張。
兩天了。
整整兩天,葉凡都沒有聯系他。
這兩天,對于皮埃爾來說,簡直是度日如年。
他越是回想那晚看到的《錦鯉抄》,就越是為高家的欺騙感到憤怒,也越是為“雪”這個品牌所蘊含的巨大潛力而感到狂熱。
他動用了蘭蔻在亞洲的所有情報網絡,試圖調查葉凡和“雪”字號的背景。
結果,卻只得到了一些零散的信息:一個背景神秘的飯店老板,幾個從故紙堆里刨出來的老工匠,一個天賦異稟的美麗妻子。
越是神秘,就越是吸引人。
皮埃爾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拿下“雪”的代理權。
這不僅是為了蘭蔻的商業利益,更是為了彌補他職業生涯中,因“東方神韻”而留下的那個污點。
當葉凡和柳如雪并肩走進來時,皮埃爾立刻站了起來,臉上堆起了熱情的笑容。
“葉先生,柳小姐,日安。冒昧來訪,還望海涵。”他的中文,愈發流利了。
葉凡只是微微點頭,示意他們坐下,自己則和柳如雪,在主位上落座。
沒有客套,沒有寒暄,一上來,就營造出一種強大的氣場。
“皮埃爾先生,我的時間很寶貴。”葉凡開門見山,“說出你的來意和條件。”
這種單刀直入的風格,讓習慣了商業談判中繁復拉鋸的皮埃爾,微微一愣。
但他很快適應過來,從身邊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早已準備好的,厚厚的合作意向書。
“葉先生,我們蘭蔻集團,希望能獲得‘雪’品牌在歐洲和北美的獨家代理權。”皮埃爾將文件推了過去,語氣誠懇,“我們愿意支付一百萬法郎的代理費,并且,給予貴方百分之三十的銷售分成。我們會動用蘭蔻所有的渠道,在巴黎、倫敦、紐約最高端的商場,為‘雪’開設專柜,并投入巨額的廣告預算,進行全球推廣。”
他身邊的德國律師,補充了一句:“這是蘭蔻集團,有史以來,給出的最豐厚的合作條件。”
在他們看來,這個條件,對于一個剛剛誕生,毫無名氣的新品牌來說,簡直是天上掉餡餅。
李麻子和秦武在旁邊聽著,眼睛都直了。
一百萬法郎,還有三成分紅!這洋人,是真有錢啊!
然而,葉凡連那份意向書都沒看一眼。
他只是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然后,看向柳如雪,柔聲問道:“雪兒,你覺得呢?”
這個問題,讓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柳如雪才是設計師,但這種商業決策,通常不應該由她來做。
柳如雪迎著眾人的目光,清冷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緊張。
這兩天,葉凡早已跟她詳細分析過所有的利弊。
她輕輕放下茶杯,看著皮埃爾,用她那如同江南煙雨般清澈的聲音,緩緩開口。
“皮埃爾先生,感謝您的厚愛。但是,‘雪’,不會把代理權,交給任何人。”
一句話,讓皮埃爾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為什么?”他不敢置信地問,“難道我們的條件,還不夠優厚嗎?”
“不,是你們,還不夠資格。”
柳如雪的話,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樹。
“皮埃爾先生,您看到的,只是一件繡品。但您并不懂它背后所承載的東西。”
“您知道為了配出錦鯉背上那種最正的紅色,張師傅試了多少種天然染料嗎?一百一十七種。”
“您知道為了讓繡面平整如鏡,錢師傅光是繃一個繡架,需要花多長時間嗎?整整三天。”
“您知道趙師傅能把一根絲線,劈成多少股嗎?六十四股,比您的頭發絲,還要細上八倍。”
“您知道蘇老為了繡成這幅作品,平均每天,要運針上萬次,三十年來冰封的手藝,在一朝重啟,他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和代價嗎?”
柳如雪轉過身,目光清澈而銳利,直視著皮埃爾。
“這些,是蘭蔻的流水線,能復制的嗎?是你們的廣告和渠道,能定義的嗎?”
“‘雪’的靈魂,是東方的,是手工的,是獨一無二的。我們不會把它,變成一個貼著異國情調標簽,躺在你們專柜里,等待被挑選的商品。”
“它應該有自己的殿堂。它應該讓那些真正懂得它價值的人,懷著敬畏之心,前來朝圣。”
一番話,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