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躬身,腰彎成了標準的九十度,手掌攤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他姿態無可挑剔,謙卑得如同面對神祇。
葉遠手中那根象征著赫斯男爵身份的黑檀木手杖,杖尖輕輕點地。
腳掌陷了進去,所有的聲音都被那厚實的波斯絲絨吞噬。
地毯上編織的,是早已失傳的古代神話圖騰。
這一腳的落點,是一個普通人終其一生都無法企及的終點。
唐宛如挽著他的手臂,腳下的細高跟同樣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
她另一只手拎著的定制款愛馬仕手提箱,價值七位數,此刻卻像是街邊買來的普通貨色,毫不起眼。
在這個用金錢堆砌到極致、隔絕了所有雜音的世界里,安靜,本身就是最頂級的炫耀。
空氣中,兩種味道霸道地占據了所有人的嗅覺。
頂級古巴雪茄的辛辣,與百年威士忌的淳厚。
但在這兩種味道之下,還隱藏著的純銀呼叫鈴。
這是地位的象征。
在這里,只有最古老的家族,才有資格坐在離拍賣臺最近的地方。
離“神”最近的地方。
唐宛如無聲地為葉遠拉開那把路易十六風格的鍍金扶手椅。
葉遠將身體的重量幾乎全壓在了黑檀木手杖上。
另一只手顫巍巍地搭上扶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死人般的慘白。
他不是坐下去的,而是用一種近乎崩解的姿態,一寸寸地將自己“放”進椅子里,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在發出衰老的抗議。
坐穩后,他便再無任何多余的動作。
頭顱微微垂下,下巴幾乎要抵到胸口,整個人縮在寬大的椅子里,成了一尊行將就木的雕塑。
對周遭的一切喧囂、奢華、欲望,他都表現出一種徹底的漠然。
一個活了九十七歲,生命即將燃盡的老人,本就該是這副模樣。
對一切都提不起半分興趣,只安靜地等待著最終的落幕。
這,才是真正的海因里希·馮·赫斯。
然而,就在這死寂的偽裝下,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他身側響起。
“赫斯男爵,別來無恙?”
一個活了一個世紀,看透了所有繁華與罪惡的,活著的幽靈。
唐宛如則像一個最專業的護士,站在他的身后,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目光低垂,不去看任何人。
她是他的影子,是他身體機能的一部分。
一個完美的、沒有存在感的工具人。
但她的余光,卻像最高精度的雷達,將整個宴會廳的布局和所有重要人物,盡收眼底。
左手邊三點鐘方向。
那個穿著一身白色長袍,手上戴著十個巨大寶石戒指的中東男人,是沙特王室的第三順位繼承人,掌控著全球百分之五的石油命脈。
他的身后,站著兩個如同鐵塔般的保鏢,腰間鼓鼓囊囊。
右手邊七點鐘方向。
那個穿著灰色連帽衫和牛仔褲,顯得與這里格格不入的年輕人,是硅谷最新崛起的科技巨子。他開發的社交軟件,在全球擁有三十億用戶。他能在一夜之間,影響一場總統大選的走向。
更遠處,陰影里。
一個來自俄羅斯的寡頭,一個掌控著南美毒品帝國的神秘女人,還有一個據說已經死在刺殺中,卻又悄然出現在這里的非洲軍閥。
他們是這個星球的暗面君王。
他們是行走在人間的野獸,披著一層名為“文明”的華麗外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