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芳小心翼翼地將那些沾了灰的糖塊和瓜子花生吹干凈,用那塊被撕破的兜布重新包好,塞進了炕頭的柜子里。
整個過程,她都沒再看李大柱一眼,仿佛屋里根本沒有這個人。
李大柱就那么直挺挺地站著,像一根被雷劈過的木樁子,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死氣。
張瑞芳收拾完,肚子不合時宜地叫喚起來。
她走到鍋臺邊,揭開鍋蓋,里面是已經做好了的晚飯。
一個黑乎乎的窩窩頭,一碟子蔫了吧唧的咸菜,還有半鍋清湯寡水的玉米糊糊。
她盛了一碗糊糊,拿起窩窩頭,面無表情地吃了起來。
窩窩頭又干又硬,拉嗓子。
玉米糊糊里沒擱多少料,稀得能照出人影。
才下咽一口,嘴里那股子沒散盡的雞肉鮮香味兒就好像在嘲笑她。
自已這生活和李建業家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真是沒法比。
張瑞芳因為剛吃了肉的原因,再吃家里的飯,只覺得嘴里的東西味同嚼蠟,吃了兩口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她強制自已吃了點墊吧墊吧肚子后,把碗往桌上一放,轉身回了屋,掀開被子就躺了下去,背對著外面。
李大柱看著桌上那幾乎沒動過的晚飯,又看了看炕上背對著自已的媳婦,心里最后那點火氣也徹底熄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涼和絕望。
完了。
他心里清楚,張瑞芳的嘴,已經被李建業養刁了。
今天吃了人家的肉,再回頭吃自家的糠咽菜,誰能受得了?
以后呢?
以后要是再被李建業撩撥幾回,怕是連家都不想回了。
他李大柱還能拿什么留住媳婦的心?
靠他這個沒用的身子?還是靠這頓頓吃不飽、吃不好的窮家?
李大柱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過去,默默地端起張瑞芳剩下的那碗玉米糊糊,就著那個又冷又硬的窩窩頭,一口一口地往下咽。
他嚼著,眼淚就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混進了稀飯里,咸的,苦的,澀的。
這日子,真是太讓人難過了。
……
另一邊,李建業家。
屋子里暖意融融,跟外面的天寒地凍完全是兩個世界。
桌上擺著幾個大碗,碗里是吃剩下的白菜燉肉和雞,雖然被吃得差不多了,但那股子濃郁的肉香還是霸道地占據了整個屋子。
一家四口圍著桌子,臉上都帶著滿足的笑。
安娜摸著自已圓滾滾的肚子,綠色的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縫。
“建業,你這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比專業的大廚做的都好吃。”
艾莎也跟著點頭,藍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對對對,建業做的飯最好吃!”
王秀蘭在一旁小口地啃著一塊雞骨頭,把上面最后一點肉絲都舔干凈了,才不好意思地放下。
李建業笑了笑。
“喜歡吃以后就天天給你們做。”
吃飽喝足,艾莎和王秀蘭手腳麻利地收拾了碗筷。
一家人洗漱過后,就早早上了炕。
安娜一躺下,就湊到李建業身邊,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建業,你看啊,咱們家現在吃得好喝得好,日子也安穩,是不是該干點正事了?”
李建業被她問得一愣:“啥正事?”
“造娃啊!”安娜理直氣壯地開口,“你看艾莎都跟你定好了要結婚了,你倆早點生個孩子,我也能早點當上大姨,再說了,我這一天天的,也挺無聊的,有個小娃娃帶,多有意思。”
李建業聽得哭笑不得,這嫂子真是啥都想。
他還沒開口,旁邊的艾莎臉已經紅得像塊布了,在被窩里踢了安娜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