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過多時,沉悶的鐵鏈拖在地上的聲音有遠見近,陳稚魚便看到那崔老漢瞬間緊繃了身子,將頭埋得死死的,一句話不說。
是的,從將他們帶進來,到現在,崔老漢一句話都沒說,他的啞妻許是耳聾,只惶恐不安地跪著,趴在地上,嘴里含糊不清地道著什么,許是為劉氏求情。
幾個身強力壯的家衛拖了十字架來,十字架上纏繞著手臂粗的鐵鏈,又將那劉氏從地上扯起來,解了她的繩子,將其固定在架子上。
那粗重的鐵鏈纏在她身上,勒得她痛苦呻吟,家衛并未手軟,將其固定好后,便有人從后頭的推車上拿了一把彎刀,朝她逼近。
原本憤然怒視的劉氏,此刻才有一絲后怕,她緊盯著那手按彎刀刀柄之人,只見他緩緩拔刀,鋒利的刀刃在亮堂的白日還能反射出刺目寒光,令人兩股戰戰,看得旁人亦脊背發涼,劉氏喉頭發緊,下意識屏住呼吸。
因怕極,嘴里嗚咽出聲,她抖著身軀,根本掙不脫鐵鏈的桎梏。
陸夫人冷冷看她,啟唇:“動刑!”
那刀毫不遲疑地刺進劉氏肩膀的關節處,聽得她慘叫連連,陳稚魚捏緊了手,慘白著臉色盯著眼前的這一幕。
從關節處下手,是要廢她全身了。果然那彎刀刺進刺出,次次都落在她的四肢關節上。
慘烈的痛聲響徹大堂,聲若裂帛,往復不絕,聞者無不股栗,寒毛盡豎。
陸茵早已閉上了眼,身子因那慘了聲響跟著搖晃。
揮刀四次,劉氏早就疼暈過去了,滿堂血腥之氣鉆入鼻腔,陸夫人神色未變,令人潑醒她。
這時,立在一邊的馮玉忍受不住一般,俯身干嘔起來,她震驚的看著一不發的崔老漢,心里的猜測成型,她尤不敢信,這個老實本分的莊子管家,竟有背主之心!
看馮玉動作,陳稚魚心口發沉,移開目光去才強忍住那腹內如攪,惡氣上逆,如鯁在喉的嘔欲。
劉氏被潑醒后,顫不能,但看向陸夫人的眼神已然帶上了畏懼之色。
她不過是揮刀向這些惡主,以捍衛自己的權力,換來的卻是翻倍不能承受之痛。
那趴跪著的啞娘狠狠扯著崔老漢的胳膊,見他始終垂頭不語,急如篩糠,指著刑架上的兒媳,嗚咽不成語。
這時,那沉默良久的崔老漢才抬了頭,雙眸如墜深淵,看向主家。
“夫人,莫動刑了,打死了她,她也不會吐露半字。”
陸夫人這才看向他,冷冷一笑,扯動了傷口,她沉下臉色來強忍住:“我還道這一家子都是嘴硬之人,少不得要動重刑了,如此,便說說看,是有何不得已的苦衷。”
崔老漢委頓在地,長嘆一聲,說道:“她原是服侍京中官員的丫鬟,那官員被抄家后,流落到此處,到此地不過一年,便嫁給了奴才的大兒。”
他說起大兒時,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沉痛之色,陸夫人手下管著那么多的人,又怎會去記一個無關緊要之人?自然想不起來,他那大兒因何而亡。
崔老漢抬頭看向陸夫人,沉聲問道:“夫人可還記得,八年前,您娘家來客,住在莊子上,那表少爺、表姑娘貪玩,誤入深林……”
陸夫人臉色一變,驚窒的看著下頭的崔老漢,他不以為忤,繼續說道:“我兒為主子的命令去尋她,慘被野獸分食……當時,媳婦兒懷有身孕已有五月,卻悲痛交加之下,掉了孩子,以致終身不孕……”
陸夫人驚怒不定,不想是為多年前的事情,此事她早已忘了當時是如何處理,但即便如此,她也確信自己是好生安排了其后事的,況且,這也不該成為他們背主的理由。
她扣緊了扶手,死死看他,咬牙切齒:“那是意外!野獸之事,誰可預料?況你們是罪奴,陸家接手泉水莊子后,自問對你們不錯了,你們怎敢心懷惡念,背刺主家?”
身后的艾媽媽微怔,隨后想起什么來一般,說道:“奴婢記得此事,讓表姑娘受了不小的驚嚇,回去以后噩夢連連,夫人得知此事后,厚葬了你的兒子,崔家的,主家不曾薄待你。”
話音落下,那刑架之上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劉氏忽然哼哼笑了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去,她痛得說不出話來,崔老漢便代替了她,沉聲道:“可她私下卻聽到表姑娘與表少爺說,不知人和野獸,誰能戰勝!夫人,這并不是意外,而是您娘家人藐視性命所致!”
這話,叫艾媽媽都呼吸一窒,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陸夫人更是不會信了,一個是她娘家的侄子侄女,一個是背主的刁奴,事情都過去這么久了,誰知這是不是他們失子喪夫后,怨念橫生,將責任推到他人身上之故?
“只是如此?”她閉了閉眼眸,緩了口氣問。
一邊的陳稚魚聞,眸光閃爍,看著那失語的崔老漢。
“只是如此……夫人,您是貴人命金貴,我等都是下賤人死不足惜,可我唯一的兒子沒了,還是死于你娘家人的惡作劇中!你卻說只是如此?若今日死的是你兒,你可會這般說上一句,只是如此?!”他忽然暴起,額頭上、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字字泣血,擲地有聲。
陳稚魚微咽,目光掩下不適,撫了撫亂跳的心臟,轉頭看向陸夫人,見她亦怒急,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此刻,忽略了痛感,直指那口出狂的惡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