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婉兒進到書房內,陸銘章手邊還摞著幾卷書文。
“這會兒怎么來了?”
陸婉兒張了張嘴,做出一副欲又止的樣子。
陸銘章用下巴指了指:“坐下說。”
陸婉兒依坐到右側一溜排的交椅上,抬眼望向上首:“父親,咱們府里進了壞人,您管是不管?”
“壞人?誰是壞人,說來。”陸銘章問道。
“祖母前些時讓謝家姐妹住進府中,原是祖母好意,誰知招了一個‘事非’進府。”陸婉兒說著,又看了一眼上首,見父親往后靠著椅背,雙手搭在椅扶上,面上沒有過多表情。
于是擠出幾滴眼淚,繼續道:“父親曾說過,家和方能萬事興,如今府里因一外人,擾得人心不穩,豈不是引進一個潛在禍害。”
陸銘章“嗯”了一聲:“你口里的外人是指謝家姐妹?”
“珍姐兒倒還好,壞就壞在那位戴小娘子。”陸婉兒嘆了一聲,“女兒見她長得端麗標致,誰知內里藏奸,居然……”
“居然什么?”
陸婉兒便把白日的事情講了,只是她說出來的同實際情況完全兩樣。
“女兒正同珍姐兒在園子里散步,正巧碰到戴小娘子和溪姐兒,便上前同她們見禮。”
“女兒想著,這位戴小娘子乃我陸府客人,是以,并不在意她商女的身份,好意相待,想著以心換心,以誠換誠,哪承想,真真是應了一句話‘知人知面不知心’。”
陸婉兒以指頂著帕,在腮上拭了拭:“那位戴小娘子,當面客客氣氣,孰料背過身,竟對溪姐兒說女兒不是陸府這棵大樹結得果兒,身上流得不是陸府的血,還挑撥溪姐兒同我爭了好一番。”
“女兒心里委屈,想要質問,可一想到她是祖母邀來的,生生忍下來,這還不算完……”
陸婉兒起身,走到陸銘章桌案前,兩手并擱到案上,身子稍稍前傾,表現出急切。
“父親,你有無在聽女兒說話?”
陸銘章抬起眼,在她面上脧了兩眼,點了點頭:“有在聽,繼續說來。”
陸婉兒不知怎的,父親那雙眼眸在抬起的一瞬,讓她心里一緊,定是多想了,父親的眼神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得起的。
“她如今成日膩在祖母跟前,讒惑道,哄得祖母只聽她的。”
“且,女兒聽她同溪姐兒私語,想著哄祖母開心,然后給她指一家世顯赫的官戶子弟。”陸婉兒嘆道,“可惜謝家攤上這樣一門拐不清的表親,難怪青山寺里急著退親,合著早有打算。”
陸銘章擺了擺手,陸婉兒不解其意。
“去那里坐好,別在我跟前杵著,擋光。”
陸婉兒癟下嘴,重新坐回交椅上。
“她還讓老夫人給指一門親?”陸銘章問道。
“可不是呢,居然有這樣的野心,完全是利用咱們家,這樣的人哪里能留,還有呢……”陸婉兒仍嫌不夠,又追說道,料定只要她道出接下來的話,父親一定容不下戴纓,必會讓她離開。
“還有什么,一并道出。”
“女兒心思淺,白日在園內發生之事并未放在心里,誰知她惡人先告狀,到祖母跟前說我無禮無識,怨我不盡待客之儀,祖母聽信了她的話,對女兒好一通說教。”
“女兒受些委屈不算什么,可讓這種搬弄是非之人侍在祖母身邊,無異于養虎為患,欺祖母耳根子軟,怎能讓這種人留在府里……”
陸婉兒兩眼濕紅,說得正聲情并茂,上首的聲音驟然把她打斷。
“我說的。”
陸婉兒一臉愕然,怔了半晌,磕巴道:“什么……父親剛才說什么?”
陸銘章將胳膊憑著右側扶手,松下肩膀,一字一頓道出:“我同老夫人說的,我向老夫人告的狀,可不可以?”
陸婉兒仍沒有反應,面色白了又白,喉嚨像卡著東西,說不出一句話。
“無禮無識,得理不饒人,無理攪三分,乖張刻薄,毫無一點待客之道……”
陸銘章每說一句,陸婉兒的臉就白一分,直到后面陸銘章又道,“如今再加兩條,混淆是非!品性不端!”
陸婉兒心神搖顫,強撐著說道:“必是那起子小人到父親面前亂嚼舌根。”
“為父親耳聽到,親眼見到,何須旁人告知我,本想給你留些臉,讓老夫人提點幾句,你反告到我面前來?!”
陸銘章又道,“自你幼時入府,不論是我還是老夫人,從不曾對你有半點苛待,到了年紀,特意為你請了女先生并教養嬤嬤,現下看來,好的沒學著,盡耍些陰私伎倆,哪有官戶娘子的半點禮范和體統!”
陸婉兒有些怕了,一連受了兩回訓責,她從父親的眼中看到了失望。
這失望叫她心里又慌又懼。
若她失去父親和祖母的庇護,才是最大的災難,得不償失,只有趕緊認錯,方能博得父親的憐惜和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