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纓聽了這話,應下了,她倒想留在平谷,可事不由人。
接下去又走了一個多月,在這期間戴纓困了會在車上打盹,渴了自己倒茶吃,不時會要些甜點和水果。
之前的不自在,在這一個多月的共乘中慢慢消磨,她在車里的行止變得隨意。
譬如,先時,她若想吃東西,會先呈于陸銘章,再給自己。現在不同,她想吃什么,徑直取了享用,順便問一嘴對方。
當然了,她的隨性并不是放肆,會拿捏好一個度,不至于太過無禮,卻又能使自己閑適。
快到青城時,她的馬車終于騰挪出來,重新回到另一輛馬車上。
就這么又走了幾日,到了青城,城中官員如何隆重接迎自不必提。
因遠途勞乏,到了青城后,戴纓先在行館歇了一晚,次日一早,她向陸銘章辭行,孰料他正同青城官員聚議,沒能見到人,遂讓長安帶了話,落后隨著馬車往平谷而去。
平谷同青城毗鄰,乘車不上一日工夫。
戴萬昌并不知戴纓要回,當下人傳知于他時,他還宿醉未醒。
前一晚應平谷縣令的宴請,喝得多了,回來后倒頭就睡。
戴家在平谷行商,必須同當地官員交好,哪怕這種交情是用金錢堆出來的。
下人將房門“啪啪——”拍響。
戴萬昌從混沌醒來,撫著胸口喝罵道:“沒規矩的王八羔子!誰教你這樣敲主家的門?”
罵過后,又閉眼睡去。
誰知那敲門聲再次響起:“老爺,大姐兒回了。”
戴萬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猛然睜眼,腦子還未醒,話已從嘴里跑出:“誰?!”
“小主子,小主子回了。”
戴萬昌霍地從床上坐起,拍了拍頭,趿鞋走到門前,“啪”地打開門,臉沉得像黑水,道了一句:“替我更衣。”
……
戴宅后園……
一滿頭珠翠的婦人坐在交椅上,婦人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模樣,手端茶盞,指上染得紅艷艷的丹蔻,茶盞送到嘴邊,頓了頓,唇瓣微啟,嘆了一息,又將茶盞放下。
隨著她的動作,兩只腕子上的玉鐲,磕得叮當響。
這婦人是戴萬昌的妾室,姓孫,戴家上下喚她一聲孫姨娘,她還有另一個身份,戴纓母親的貼身侍婢。
戴纓的娘親,姓楊,行三,人稱楊三娘。
一次醉酒,戴萬昌在楊三娘懷著戴纓之時,把她的丫頭給收用了,之后抬了起來,給了名分。
“還是一口也不吃?”孫姨娘問道。
立在下首的仆婦回道:“才端了去,全都給扔了出來。”
孫姨娘沉出一口氣,白生生的面上浮出擔憂:“這樣下去可怎么是好!”
仆婦又道:“老爺讓云姐兒嫁給小衙內,那小衙內是個狠手,才被他活活打死一個,云姐兒過去不是白白送命么!”
孫姨娘拿尖尖的指揉了揉額穴。
如今家中只戴云一個女兒,老爺一心巴結新來的吳縣令,竟把女兒許給吳縣令之子。
那小衙內成日鷹犬走馬,風月場上有一號的人物,這還不算,吃了酒便發諢,才打死一房妾室。
這樣的人,她家云兒哪里能嫁,這不是白白送一條命去嘛,她只這一個女兒,怎么舍得。
這不,把自己關在屋中已有幾日,不吃不喝,可縱使如此,作為父親的戴萬昌態度上不見半點松動。
正在這時,一婆子急吼吼走來,咽了口唾沫,喘著粗氣:“姨娘……回了……大姐兒回了。”
孫姨娘立馬站起身,兩眼睜張:“戴纓回了?”
“是,被老爺喚了去,眼下正在老爺的書房哩!”
孫姨娘眼皮微斂,再緩緩坐下,不知想著什么。
彼邊……
戴纓看著太師椅上之人,不上四十,一襲烏紫色綢袍,蓄著兩撇八字胡,鑲金石的腰帶束著圓圓的腰,腰下的肚子微鼓。
這人正是她的父親,戴萬昌。
“父親可收到我那書信了?”戴纓問道。
戴萬昌點了點頭:“你就為這事回的?”
戴纓回來的途中,預想過她說完這話,戴萬昌的回應,要么還沒收到書信,要么收到了,卻一直不能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