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萬昌早把城南的私宅整理出來,不論坐臥衣食,還是丫鬟奴仆,一應俱有,華宅竟顯奢貴大氣。
比那青城的行館更勝幾等。戴家的財力在此時得到了充分展現。
待到天剛擦黑,陸相一行住進了行館,戴萬昌仍不敢大喘氣,一再囑咐管家小心周到,不容出一點疏忽。
管家揣著一顆心,滿口應下。
戴萬昌從行館的角門出來,他雖是私宅的主人,這會兒沒有傳見,不能進主院。
從行館出來后,戴萬昌乘轎歸宅,轎內,戴萬昌閉目養神,然而,還沒走幾步,轎輦遽然停下。
“怎么回事?”
侍從的聲音從轎外傳來:“老爺,是咱們家下人,說有急事相告。”
戴萬昌沉了一口老氣:“叫他上前。”
侍從應了,不一會兒,另一道聲音惶急傳來:“老爺,不好了!大姐兒不見了!”
戴萬昌兩眼一睜,把轎簾一揭,怒問:“什么?!”
“大姐兒不見了,跑了!”
戴萬昌看著屋中的情形,差點沒立住。
次女依在孫氏的懷里,捂臉嗚咽,地上是散開的麻繩,下人們想要攙扶她起身,她不起,只是坐在地上,淚珠連連。
孫氏抱著女兒,泣訴道:“老爺,纓娘好下作手段,行那強匪之風,用繩綁了云兒,換了她的行頭,逃出府去。”
戴萬昌兩目通紅,抖著唇說不出一句話。
孫氏繼續添火加柴:“有些話妾身本不該說,但眼見著家風要亂,實在揪心,老爺平日將纓娘捧在手心慣著,誰知竟慣出這般心性,對自家姊妹都下得去手,她輕慢我這個姨娘,我忍忍便罷了,可若日后連老爺的教誨都置若罔聞,豈不是要釀成大禍?想想都替老爺心寒……”
戴萬昌氣得哼哼兩聲:“她眼里哪還有我?真有我這個父親,敢如此行事?!”接下來又道,“好,好,我就說,依她那性子,怎會如此安靜地閉在院中,原來在這兒等著。”
“來人!”戴萬昌大喝一聲,“派人去找,務必將大姑娘帶回,她若乖乖回來還罷,若是不回……打斷腿,綁也給我綁回來!”
“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能耐,違抗父命,想翻天不成?!”
孫氏上前,替戴萬昌順氣:“老爺莫氣,氣大傷身,云兒受這點委屈不當什么,您若有個什么不好,才是大災。”
戴萬昌稍稍壓下火氣,看向仍在嗚咽的小女兒:“帶她回房。”
孫氏領戴云回了院子,戴云一進屋室,就撲到榻上大哭起來。
“她跑了,她跑了,姨娘,父親定會再把我推出去,我不要給小衙內做妾。”
孫氏安撫道:“放心,她跑不脫的。”
“這是如何說?”戴云睜著濕紅的眸子。
“如今全城戒嚴,她只能在城里打轉,出不得城門,你父親又派了人手,安心好了,不出三日,必將她捉回。”
戴云聽說,這才放下心。
……
陸銘章在行館歇了一夜,次日起早,用罷飯,往園后走去,長安隨在身后。
平谷的氣候較京都而更加濕潤涼爽。
園中綠植蓊郁,花木是精心修剪過的。
芊綿的草席中,鋪著不規整的板石,通往另一景,展目看去,薄霧如紗彌漫著,模糊了遠處景物的形狀。
低矮的樓閣在霧中若隱若現,帶著草木香的晨風將閣檐的“驚鳥鈴”撞響。
陸銘章漫步緩行,不一會兒,霧氣浸染了衣帶和鬢間的發絲。
“戴家在平谷,確實是頭一份的富庶。”陸銘章說道,“怪道那丫頭面上看起來低眉順眼,骨子里卻有些精致的淘氣。”
長安看了他家主人一眼,到了這平谷,阿郎說話的語調都松快了幾分。
“是,戴娘子一定想不到咱們會來平谷,不若現下讓人將她請來?”
陸銘章擺了擺手:“不急,此次來平谷公事緊要,趁便捎帶她而已。”
長安應是,心里卻是了然。
又走了一會兒,晨霧漸散,下人來報,平谷縣令帶了一眾大小官員拜候。
陸銘章頷首表示知曉,回屋重新更衣,然后去了前面的敞廳。
平谷一眾官員侍立廳堂兩側,小衙內吳勝也在其內,穿了一件他不常穿的吏服,隨在他父親身側。
先時還能聽到曼聲低語,直到外面通傳,樞相駕臨,周圍細小的聲音立刻靜下。
吳勝用眼梢去看,只見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身著深紫寬袖公服走來,面目沉凝,行止間,腰際玉環發出輕微的磕碰。
待他于上首坐定,開口道:“讓諸位久候。”
眾官員依禮拜了四拜。
“不必多禮。”陸銘章說罷,讓屬官賜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