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薄霧未散。
萬婉寧正倚窗發怔。
她想去屬京,可是,她又不肯主動開口去說,這樣顯得很沒體面。
偏偏那個綠兒,什么都不必爭,陸昭若便親自帶著同去。
一想到此,她心頭便像堵了團濕棉,悶得發慌。
這時。
她看見綠兒挎著竹簍、拿著小鋤一副要出門的模樣。
萬婉寧不由蹙眉,后日便要啟程,不好生收拾行裝,還往外跑?果真是勞碌命。
她出聲喚住:“綠兒,這一早是要往哪里去?”
綠兒停步轉身,臉上漾著輕快的笑意,淺淺施了一禮:“回婉寧姑娘,眼下春色正好,我想到城外望海山的‘斷云崖’那邊去碰碰運氣。聽說崖邊的野竹林里藏著最肥嫩的春筍,這時節挖來晾成筍干,能久放不壞,路上帶著吃或是到了屬京都能用上。”
她說著,眼神微微飄遠。
阿爹在世時說過……阿弟小時候,最愛吃這個了……
阿弟被賣給屬京貴人的時候,剛好三歲。
萬婉寧心下嗤笑。
屬京何等繁華之地,什么山珍沒有?竟還需特地挖這粗鄙野物帶去,真是改不了窮命。
綠兒剛走一會兒,冬柔款步而來,徑直走到自己面前,道:“婉寧姑娘,娘子請您過去一趟。”
萬婉寧心頭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欣喜瞬間涌上。
她心想著:陸昭若此時喚我,莫非……莫非是改了主意,也要帶我一同去屬京了?
她強壓下雀躍,整理了一下衣襟,跟著冬柔去了。
一路上,心中早已繪就了無數屬京繁華、自己如何周旋其間的圖景。
進了屋,陸昭若正坐在窗邊看賬,見她來了,放下冊子,語氣溫和:“婉寧,再過兩日,我便要動身往屬京去了,歸期未定。”
萬婉寧屏住呼吸,心跳如鼓。
卻聽陸昭若接著道:“路途遙遠,歸期不定,我打算帶上三人,冬柔、綠兒、孫敬,你在繡樓要安心跟著楊娘子好生學習刺繡,跟著云掌事識字,也看看賬本。”
“等你學有所成,沉穩些了,我便給你一個鋪面打理。”
陸昭若心中自有考量。
屬京龍蛇混雜,以婉寧的心性,易生事端,不如留她在吉州安穩。
若能磨磨性子,學些真本事,日后做個掌柜,也是條踏實的好出路。
她這般性子,實在不宜去那風波地。
萬婉寧只覺一盆冰水從頭淋下,滿腔熱望霎時凍透。
她指尖掐進掌心,面上卻硬生生擠出一個柔順感激的笑,垂下頭道:“婉寧明白,多謝阿姐為我籌謀……我一定好好學,不讓阿姐失望。”
她恭謹地退了出來,一轉過身,臉上強撐的笑意瞬間崩塌,只剩下鐵青的怨憤。
憑什么?憑什么連綠兒那個蠢笨的丫頭都能去!而我卻要被困在這方寸之地,學什么刺繡記賬?
陸昭若分明就是偏心!就是覺得我比不上那個只會挖筍的賤婢!
這念頭如同藤刺纏繞緊了她的心。
她妒恨得咬牙切齒,毫不猶豫地轉身朝城外山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