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察使周滔看了一眼窗外,起先他還沒在意,可當看到老農將麻袋勒到車上,而自己則肩上扛著不比車上少的糧食麥稈,艱難往出走,“哎,這事怎么回事?”
太子隨即睜開眼向車外掠了一眼,道:“停車下去看看。”
太子微服私訪從京城到西北這一路,他見了太多餓殍流民,本以為大宴天下太平盛世,卻沒想到民間疾苦到了如此。
趙奕下車后撩開袍子直奔地壟溝。
身后貼身太監,黃直連忙大呼小叫,“哎呦,我的爺呀,您快停下這哪里是您能落腳的底兒,可別臟了您的鞋!”
堂堂太子,腳上沾泥,簡直是天大的罪過。
黃直尖利的嗓門頓時惹得周滔皺眉。
刑部葛兆陽也道:“殿下您這是……”
趙奕回過頭,手指頭點向黃直,“你、閉嘴。”
黃直立刻閉上捂上自己的嘴巴。
太子又點向葛兆陽,“葛臣工,是否忘了,本宮北上為的是體察民情?從今日起再不要稱本宮為殿下,我就是你們協查軍餉案的同僚記清楚沒?”
葛兆陽乃五品官員,平日里只在太子跟前混個臉熟,被太子這么一說,立刻不敢吱聲了。
云州官道旁耕地上隨處可見,勞作的農人,看樣子許多都是拖家帶口,還有的婦人臉上飽經風霜,灰褐色的頭發皮膚粗糙顏色跟男人無異,懷中卻用布兜著吃手指的孩子。
趙奕久居京城,見了自己的百姓如此艱難,心頭很是難受。
可當他走近了,卻見這些百姓人人臉上都帶著豐收的喜悅,干勁滿滿,就連著孩子的婦人都滿臉笑容地趴在地上撿麥穗。
半點沒像他像的那般,哀容滿面,一幅被壓榨得活不下去的場面。
并且田間地頭也沒見個半個拎鞭子的地主老財。
“老人家,您這分明有牛,怎么還自己背糧食呢?”
老頭從麥稈中抬頭瞄了他一眼,沒搭理。
趙奕又問,“老人家,這地是您自己家的嗎?還是地主家的?”
“你有事?”
老頭見這人,連比地主家糊墻的紙都白,衣裳干凈得不得了,連鞋底的白邊都是剛沾上泥土,雖然穿著普通的棉衣長衫,但一看就知跟他們這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農不一樣。
那指甲里頭都沒點泥。
趙奕和煦笑道:“老人家,我是外地的行商,路過此地見你們豐收想過來問問糧食產量。”
“你是糧商人?”
老頭眼神一下亮了。
糧食商人好啊,城里現在糧價飆上天,秋收這陣村里的人家都因為賣糧多賺了不少錢。
“我是。”
“你問我為啥放著牛不用,自己扛糧食?”
趙奕笑了,“是的。”
“嗨呀,這可是牛犢呀!俺們全家的祖宗!”老頭盯著他腰間玉佩,回手喜愛地摸著牛犢的腦袋。
“全家的祖宗?”
農耕牲畜有多重要趙奕知道,但僅限于知道,并沒有確切地感受過。
“可不是!”
老漢臉上溝壑縱深,笑得褶子都開了,“從前俺家這六畝地,春種秋收全家人都得下地干活,累的腰桿子都塌了,現在好了,有牛了,別看它小等它長成了,以后就是最好的伙計!”
“等它長大了?”
“它現在不能干活么?”
趙奕眼中老漢背上的麥稈比山還沉重。
這樣老邁的身軀,還從事這般勞苦,他有點心疼。
“嗨呀,后生!一看你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老漢道:“這牛犢跟人一樣,小的時候不養活好點,大了就廢啦!俺們全家可都指著這頭牛呢,它現在可比我大孫子都重要!”
比大孫子都重要!!
趙奕面露詫異。
老漢繼續道:“你這是啥樣子?我跟你說別看咱們西北地苦,但咱們的官老爺可都是好樣的,就這牛?”
“你看這牛?這肚子!這腿!這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