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頭兩句話,謝寧還心頭緊繃了下,但后面他全然放松起來,是了,他為大宴第一個六元,自進京開始家世都早都被人扒了個底兒掉,他轉過身來,傾然一笑,“高公子不如說我是借尸還魂,這樣不更有意思一些?”
“借尸還魂?”
高識檐虎口摩挲著下巴,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也不是不可能,回京后找倆和尚老道試試,要真的可行,那倒是另一種長生之法。”
神經病!
謝寧沒空跟他在一塊膈應,轉身就走,高識檐卻在身后道:“謝寧,我遲早會破解開你身上的秘密,待把你的五臟血肉全都挖個清楚,再慢慢能弄死你!”
步子一僵,謝寧驟然回頭,目露兇光地盯著高識檐,一字一頓地說道:“弄、你、媽!”
下了船大雨倒是停了,只是官道全是泥難走。
車夫馬匹嘶吼亂成一團。
葛兆陽下車來光著腳提留鞋,跟謝寧站在一處,納悶地道:“方才船上高公子跟你說什么了,笑的那么開心。”
“不清楚。”
正常人要是知道精神病想什么,也都成精神病了。
“這高公子到了江南來倒是端得一派正肅,竟然不勾搭女子,也不嫖了。”葛兆陽嘖嘖稱奇地道:“竟是沒想到,他這會這么認真,一點不容馬虎,連地下官員狎妓都被他責罵了數次。”
謝寧緘默不語。
對于高識檐,他總是感覺惡心。
并未這種惡心的感覺從第一次見面就在心里深深種下。
抵達臺州鹽場附近,已至深夜,一行京官迫于高識檐淫威憋憋屈屈地在馬車里過夜,才半宿謝寧脖子上就咬了一層包,涂了草藥膏也沒甚作用,賀紅勝聞見謝寧脖子上有味道,立刻過來討要。
謝寧扯謊應付,你中午吃了酒,藥膏與酒相克涂了容易起疹子,賀紅勝悻悻而去。
第二天清早,一幫人草草吃了干糧,跟拔了毛的雞蔫頭喪腦地在揚州通判的陪同下,前往臺州鹽場,臺州鹽場占地五十余畝,倒是都是一股子咸腥味,謝寧隨著隊伍走著。
視線不禁留意起鹽場的鹽工。
這些工人并不想揚州茶山上的長工和制茶女工那般,見了官京官又好氣又懼怕,看上一眼便倉促躲避,反倒是各個挑著沒過濾的黑鹽低頭走路,壓根不跟他們對視一眼。
大宴制鹽工藝已經相當成熟。
鹽場出粗鹽細鹽,粗鹽煮水過濾后,再經過幾道加工再制成細鹽,但謝寧走了幾圈,照著賬本上江淮地區每年所產鹽量每年一百五十萬石,臺州鹽場乃江南最大鹽場,每年所產鹽量五萬石以上,但走了一圈下來,謝寧粗略數了下過濾二十尺見方過濾池子不足五十個。
數目根本對不上。
且過濾池子許人下去攪拌,這種要命的行當池子里的人,卻絲毫沒有皮膚被殺疼的表情,木然地在里面光著膀子攪拌好像他們這幫京官是木頭膀子,連個眼神都沒留。
“諸位大人趕路辛苦,鹽場到城里還需一段路程。”揚州通判恭敬地道:“下官已經在城里定了幾桌酒席,好叫諸位大人不餓著肚子下山?”
在馬車里撅了一夜喂蚊子,佟顯自覺吃了大苦頭,聽見有飯立刻答應,“還是通判大人貼心,那本官等便卻之不恭了!”
酒席設在海邊山林的廠房里。
雖然蚊蟲依舊多,但有了房屋的遮蔽情況比在外頭曬著好太多了。
臺州酒席雖不似揚州那般隆重,但也雞鴨魚肉珍饈樣樣不少,謝寧吃用到一半,假意去茅房,起身不過片刻賀紅勝便撂下筷子跟了上來,察覺身后有人在跟著,謝寧直奔茅房,被里頭沖天的氣味臭出來之后,蹲在一個挑挑子的年輕鹽工身邊和藹問道:“小哥,問下鹽場還有另一處茅房么?”
這鹽工渾身黢黑到了夜里都分辨不出人在哪里的程度。
猛然間聽見有人用官話跟問話,蹭地站起身渾身宛如炸毛的貓那般兇狠戒備地看著謝寧。
謝寧裝作下了一大跳,緩了緩語氣仍舊寬和地道:“小哥,我是問還有沒有另外的茅房。”他指了指自己的小腹,吹了兩聲口哨,“噓噓。”
那鹽工察覺當官的盯著他的腳丫子看,立刻縮著叫,結結巴巴地指了另外個山頭,“那邊有個。”
“那好,多謝你了!”
謝寧道謝完之后,背著手步履悠哉地往遠處茅房走。
一路上他都仔細觀察,他之前看的沒錯,鹽場的過濾池子根本與產量對不上,而且鹽場的粗鹽細鹽明顯麻袋都是新的,有的還滲著水,一路走到另外一個山頭,謝寧站在半山腰上俯瞰整個鹽場,發覺之前他們走過的地方不過鹽場的五分之一不到。
并且鹽場另外一處有著明顯的木屋聚集地。
看午間煙囪,都尚在正常做飯。
遠眺著雖然數不真切,但按照面積算得有六七個二道溝村那么大。
正在茅房放水,肩膀忽地一沉,謝寧嚇了一大跳轉來直接呲到了賀紅勝的身上,“賀大人!您怎么走路沒有聲啊!”
賀紅勝此時一改和善摸樣,盯著謝寧目露兇光,“謝大人不過一泡尿而已,用得著跑這么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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