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榮的腦袋擱在桌上,大帳內安靜一片,其實眾人都在猜測最后戴榮鄭裕和的結局,但誰也沒能想到他最后竟是死在謝寧,這個看似文弱的書生手里。
“殿下贖罪,當時情勢緊迫,若不手刃賊首他就要殺了我。”
這是謝寧進入大帳之后說的第一句話。
此時距離得知消息過去許久,太子趙奕張了張嘴,視線停在謝寧臉上干涸的血跡上,長嘆一口氣,伸手將他扶起來,“謝卿家不必自責,此番江南之亂皆因戴榮鄭裕和而起,也是孤監管血親不利,你能替孤手刃戴榮,已然是大功一件孤又怎么會怪罪于你!”
“多謝殿下體恤。”
謝寧起身道:“戴榮為殿下母舅,鄭裕和乃殿下內弟,臣明白自出事后,殿下帶兵平叛內心圍剿,陛下殿下宅心仁厚,若是叫戴榮活著回京城,必然于朝廷于殿下名聲有損!”
此一出,四下皆驚。
趙斌心口一緊,登時驚出一身冷汗,不顧身份提醒道:“謝寧,這乃殿下家事!”
“是家事也是天下事!”謝寧目光仿佛看到趙奕心底,“殿下,此番我殺了戴榮,回京后您降罪也好、貶謫也罷,便是拼上我這六品官的前程不要,臣也不愿叫此賊人影響殿下聲明,叫陛下為難!”
趙奕內心駭然。
這些日子戰事緊迫,各方勢力撕扯,對于戴榮趙奕糾結過,也狠心過,但戴榮乃他母后最后一個親人,若是此番捉拿戴榮回京,他母親必然打鬧屆時乾元帝夾在中間,他夾在中間,朝中說不定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謝寧親手殺了戴榮不算。
竟還當眾點明。
這叫他豈能不敢動,豈能不日后保他。
“謝卿家放心。”趙奕道:“孤乃東宮太子,絕非糊涂昏庸之人,此番戴榮被殺,回京后雖不會在你頭上記功,但你為孤拳拳維護之心,這份情誼孤永遠記得!”
“多謝殿下體恤!”
謝寧再次跪下謝恩。
謝寧還是回了青冥山,青冥山上京官們都聽聞太子殿下大勝,都跑到山下去太子面前邀功,獨謝寧一個人坐在空蕩的山寨大大營里閉目沉思,許久過后,倏地身旁多了個熱乎的身體。
“兄弟,你安然活著可太好了!”
趙斌突然抱住了他。
一股熱流順著脖子而下。
謝寧半晌沒說話,抬起手臂猶豫了下,緊緊回抱了一下。
再抬頭,趙斌神色如常,“多虧了你,叫葛兆陽穿信回京,若不然非得天下大亂不可。”
謝寧沒說話。
眼底全是青冥山隘里的疊成山的尸體,震耳欲聾的慘叫喊殺聲。
“你覺得咱們讀書考功名是為了什么?”
謝寧突然發問。
趙斌頓住,他含著金湯匙出生,民間疾苦與他而,猶如擱耳之,即便偶有體會那也只是匆匆一撇都不如一件稀罕扇柄來的印象深刻,他沉默了好長時間,大約知道謝寧這回是受了大刺激。
“皇權便是皇權,世家便是世家,謝寧我知道你有失望,可這世間規則就是如此。”
“戰時用其命,太平榨其身,自周武王朝便是如此,千年來孔孟規訓,朝廷世家百姓仍舊還是老樣子。”趙斌唏噓道:“百年大小榮枯事,過眼渾如一夢中,若叫我真的說些什么,不過命運而已。”
“那要我不認呢……”
“什么?”
趙斌沒聽清謝寧說什么。
謝寧已然從混沌中醒神,起身拍了拍膀趙斌的肩膀道:“沒什么,走吧,擱著山上待了倆月,我都要成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