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簡的話,像一把淬冰的劍,斬斷了殿內最后一絲維持體面的弦。
眾臣屏息,寒意從腳底爬上脊梁。
一片死寂中,白琉璃嬌柔卻尖銳的聲音突兀響起,她目光流轉,精準地投向席間那位始終垂眸不語、指尖幾乎掐進掌心的少女:
“咦?平宣公主,”她故作訝異地掩唇,聲音卻足夠讓每個人聽清,“若臣女沒記錯,您手中……不也有一道先帝賜婚的圣旨么?
如此一來,并肩王殿下豈不是要’兼收并蓄’,同時迎娶兩位金枝玉葉?這于我朝禮法,可是聞所未聞呢。”
這話瞬間挑起了新的波瀾。
魏宸晦暗的眼底驟然閃過一道精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立刻挺直脊背,沉聲道:
“平樂所極是!我大魏開國以來,從無兩位公主共嫁一夫之理!
單簡,你與平宣公主的婚事早已傳遍朝野,乃是先帝遺命,人所共知!
你理當遵旨,與平宣公主完婚!”
無數道目光在單簡、蘇禾以及那位臉色煞白的平宣公主之間逡巡。
“呵。”
一聲極輕的冷笑從單簡喉間溢出,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
“圣旨?”他慢條斯理地抬起眼,目光如寒潭掃過魏宸,“本王,從未接旨。”
“什么?!”魏宸拍案而起,“當日是你的生母張文娘親自攜旨前往你府上!眾目睽睽,你豈敢抵賴?!”
單簡負手而立,身形在宮燈下拉出長長的、孤峭的影子。
他語調平穩,卻字字如冰錐,刺向皇權的虛偽:
“假的圣旨,本王為何要接?”
他微微偏頭,直視魏宸,重復道:
“陛下,莫要“亂說”才是。”
“假的?!”
滿殿嘩然!先帝遺旨,竟有真假之分?這簡直是捅破了天!
一位老臣顫巍巍出列,苦口婆心般勸道:
“并肩王,此話萬萬不可兒戲啊!張夫人是您的親生母親,她豈會、豈敢持假圣旨前去?那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他刻意加重了“親生母親”與“株連九族”八字,試圖用孝道與親情施壓。
然而,單簡只是漠然地挑了挑眉,那神情仿佛在討論一件與己無關的瑣事。
“株連九族?”他語氣平淡得可怕,“與本王何干?”
他頓了頓,在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緩緩問道:
“我單家的族譜之上,可還有“張文娘”這三個字?”
嘶——
倒抽冷氣之聲此起彼伏。
這是要……公然不認生母?何其冷硬,何其絕情!
那老臣也驚呆了,結巴道:
“縱…縱然族譜無名,可她終究是十月懷胎生下您的親娘啊!骨肉血親,您…您怎能置之不理?”
所有視線都死死鎖在單簡臉上,想從那冷硬的線條中找出一絲動搖或愧疚。
單簡沒有讓他們“失望”。
他甚至連眼皮都未多眨一下,只是從容地從懷中取出一份折疊整齊、邊緣已泛出陳年舊黃的紙箋。
他當眾展開,紙張脆弱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此乃張文娘親筆所書的《斷親書》”
他聲音不高,卻足以貫穿大殿每一個角落:
“寫于二十七年前,其上明’恩斷義絕,生死各安’。
此文書當日經由已仙逝的太皇太后親自見證,并于京兆府衙正式備案,存檔可查。”
他將文書面向眾人,那上面娟秀卻決絕的字跡、殷紅的指印、以及官府鮮紅的鈐印,在宮燈下無所遁形。
“先帝賜婚平宣公主的“圣旨”,乃是張文娘在此《斷親書》立下之后,受人蠱惑,私相授受之物。
其來源不正,程序不法,自然作不得數。”
他收起文書,動作輕緩,卻帶著一錘定音的力量。
“本王與平宣公主,從無婚約。”
殿內落針可聞。
單簡是有備而來,每一步都算得精準,每一環都扣得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