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國國主求娶公主,本是邦交常事,和親古來有之。
可這一次,偏偏求的是護國公主——那位半年前才從烏蠻風雪中歸來、馬蹄猶帶邊關塵的護國公主。
這算什么?是認定了一頭羊,便非要將其毛薅盡不可么?
簡直欺人太甚!
朝堂之上,憤懣之氣如暗火驟燃。不少老臣須發微顫,眼中壓著怒意。
率先出列的是蘇明軒。
他一步踏前,聲如洪鐘,震得殿梁仿佛也嗡嗡作響:
“荒謬!護國公主剛從烏蠻歸來,立下的是不世之功!她本該在京城安享尊榮、靜養天年,怎可再度被迫遠嫁?
胡國此番求娶,非但不是結好,實乃羞辱我國公主,羞辱我大魏國威!如此狼子野心,是可忍,孰不可忍!”
話音未落,附議之聲已如潮水涌起:
“正是!歷朝歷代,哪有擇同一位公主兩度和親之理?陛下膝下尚有安樂郡主,若真要聯姻,也當從宗室適齡女子中擇選!”
“臣附議!護國公主乃國之柱石,豈能一辱再辱?此非聯姻,實為毀我棟梁、動搖國本!”
“……”
滿殿怒音沸騰,幾乎不用蘇禾開口,拒絕的聲浪已如銅墻鐵壁,將胡國使者的請求重重擋回。
一片激昂聲中,唯有蘇禾靜立不語。
而蘇禾,只是靜靜站著。
她臉上無喜無怒,甚至沒有看向任何人,目光虛虛落在殿外一片晃動的天光里。
可那雙眼眸深處,卻冷得嚇人——仿佛萬丈深潭驟然封凍,所有的波瀾、溫度,乃至生機,都在那一剎那,徹底凝固。
而另一邊,白琉璃本是運籌帷幄,可此刻也是一臉不爽。
說蘇禾就蘇禾,為何要提及她?
讓她和親?憑什么?她才不樂意呢。
殿內爭論已達沸點。
長公主終是拂袖而起。她并未抬高聲音,卻字字如冰玉相擊,清冷貴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我大魏的定海神針,社稷之倚仗,何時輪到一個戰敗之國來覬覦?
既是戰敗,便該恪守戰敗的本分。
求娶?你們——有何資格?”
最后四字被她輕輕吐出,尾音上挑,帶著渾然天成的蔑視,震得胡國使者臉色驟變,青白交錯。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那胡國使者并未與長公主爭辯,反而猛地轉向御座之上的魏宸,聲音陡然拔高,響徹大殿:
“魏國陛下!當日您招降時,可不是這般說辭!您親口許諾,只要我胡國愿俯首稱臣,便可滿足我邦若干條件,其中白紙黑字寫明——許嫁一位魏國公主至我胡國為后!公主人選,亦由我王自行擇定!如今我王擇定了護國公主,貴國卻要翻臉不認嗎?!”
他胸膛起伏,眼中射出孤狼般的狠厲:
“我胡國歸順至今,已逾數月!貴國卻百般拖延,羈留使團,遲遲不肯履行約定!陛下今日當殿給個準話:貴國究竟是何用意?這歸順,你們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他猛地向前一步,聲如裂帛:
“若不要,我胡國兒郎也絕非茍且偷生之輩!我部族林立,鐵騎縱橫,從未怕過馬背流血、刀頭舔血!你們若想再動干戈,那便來戰!即便戰至最后一人一馬,我胡國也絕無懼色!”
“轟——”
此如驚雷炸響,滿殿死寂。
眾臣愕然瞪視,心底俱是駭浪翻涌。
陛下竟曾許下如此承諾?如此關乎國體的大事,他們竟毫不知情?!
更令人心驚的是,胡國這“歸順之邦”,竟敢以開戰相脅,氣焰如此囂張!
這哪里是歸順?分明是一頭磨利了爪牙、蟄伏在側的惡狼,隨時準備反撲!
剛與烏蠻血戰方歇,邊境瘡痍未復,國庫兵力皆需喘息……若此時再啟戰端,后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