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shimu明顯就是沒讀多少書的,將淮南王煉丹,以石膏水點豆汁無意制成了豆腐,又一爐十丹自己服食升天,雞犬爭食,也隨著白日飛升的故事,說得磕磕巴巴的。
我時不時的拎一塊豆腐到嘴里,她說到磕巴的地方,就跟她點上一句。
她聽出我知道這些事情,卻跟小孩背書一樣,我點到了,她就接著說,我也接著聽。
她要的不過就是這種感覺,兩個人,一爐火,一鍋湯,絮絮的說著那個范老師時常說的故事,就好像范老師還坐在這里。
一直到說完,這才看著我:“我腦子不行,老范跟我講了幾十年,我都沒記住。”
這會碗里的水豆腐已經只剩一半了,她揭開鍋蓋,將豆腐倒進去,輕輕攪了一下湯水:“那你知道不知道泥鰍和鯉魚最容易化龍啊?”
“為什么?”我沒想到這范shimu講故事還上癮了。
可一聽到“化龍”,心里莫名的就是一緊。
“因為有須啊。”范shimu將用鍋鏟在一邊的壇子里鏟了半鏟子豬油放進去,這才蓋上鍋蓋:“老范說你聽了就知道,看你這樣,就沒聽懂。”
小時候我們抓泥鰍,奶奶也跟我說過,泥鰍和鯉魚是有須的,比其他的魚更容易化龍,如果看到大的長鱗的泥鰍,就不能抓,要放回去,因為那是小龍。
沒想到,今天喝著泥鰍湯,又聽到了這種話,突然感覺對于一個原先姓“龍”的人來說,似乎有點罪過。
我看著范shimu貼著創口貼的手指:“你剛才是特意切傷手指的?”
“嗯。”范shimu將手指朝我轉了轉,有些得意:“我又不是你們,天天剁豬草,就算閉著眼睛都切不到手。老范留的話就是這樣的……”
這會鍋又滾了,煮著豆腐“咕咕”的響得更厲害了,水汽彌漫開來,夾著鮮甜。
“等喝完這碗湯,我送您離開吧。”我往灶膛里添了塊柴,苦笑道:“鎮子里不安全。”
“我知道。”范shimu揭開鍋蓋,將蔥頭丟進去:“老范說過,如果你來了,就給你煮一碗泥鰍豆腐湯。如果家里的牲畜發狂,要不他就回來了,要不全鎮子的人都要死了。”
“可我不想走。”范shimu等蔥頭煮熟了,示意我將柴退出去,將蔥花撒在湯里:“好了。你喝了湯就走吧,這大晚上的,不留你了。”
她也沒讓我上桌,就坐在灶膛邊上,拿著兩個粗瓷碗,兩雙筷子,和我一塊喝著湯。
整鍋湯,沒有什么配料,味道確實很鮮。
只是我吃著燙,范shimu卻大口大口的吃,連熱豆腐都感覺不到燙,直接夾著丟嘴里。
我喝完湯,起身離開。
她送我到門口的時候,她家那頭豬在豬圈里亂叫,不停的撞著豬圈的墻,頭破血流,連豬嘴都撞歪了,卻依舊在不停的撞。
夾著不甘心的低吼,卻有是“砰砰”的,不停的撞著墻。
范shimu拿著手電照了一下,半面墻都是血。
嘆了口氣,扯著我往外走:“我有輛摩托車,你敢騎不?你放在你家旁邊的劉嬸粉店就好了,我趕集的時候再騎回來就行了。”
我沉眼看著她,我和她,可能都活不到下次趕集。
正要開口,就聽到豬圈里的豬一聲慘叫,跟著嗚呼的喘氣聲傳來。
范shimu拿著手電掃了一下,那頭豬已經四蹄發軟,倒在豬圈里了。
鮮紅的血流在剛添的稻草上,血里有著什么絲絲縷縷的東西順著稻草的秸游動。
范shimu嘆了口氣:“明兒我把豬燒了就成了,你騎摩托車走吧。”
她明知道全鎮人可能都要死了,卻依舊把話說得,好像依舊會好好活著,一點都不知道要死了一樣。
我沉眼看著她,接過她遞來的鑰匙,慢慢抬手,對著她后腦就是一下。
秦米婆教我看過穴位,我現在力氣很大,一下子將人敲暈,根本不是難事。
范shimu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軟軟的朝一邊倒去。
我背著她,放在窗臺上的眼鏡和手機入進她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機,給于心鶴發了條信息,背著范shimu就往小溪邊去了。
那條我總喜歡用來跨界的小溪就在棗山村,這會過去不用神行符也挺快的。
我背著范shimu剛到小溪邊,就見于心鶴站在溪邊:“什么問心何悅啊,你改名叫何必算了。”
“拜托你了。”我將范shimu從這邊丟了過去,隔著小溪看著于心鶴:“范老師最后關心的還只是她。”
什么送眼鏡,特意說shimu要安頓,他指的就是這后面的事情吧。
那一鍋泥鰍豆腐湯,都是他特意留給我的,用來換送范shimu出鎮,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