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平滑如鏡的浩瀚湖面,此刻怒濤洶涌。
劍意如狂龍翻騰,激蕩起千堆雪。
如寧姚推測的一樣,此番變故雖聲勢駭人,卻并無實質兇險。
林照謹守心神,依照楊老頭所贈那部無名劍經上的法門,小心翼翼地導引著周身奔騰流轉的劍意。
使其如溫順溪流,循著特定軌跡在周身竅穴間徐徐穿行。
這個過程不存在什么關隘或者阻擋。
隨著時間推移,每一分每一秒,他的體魄都在經受著劍意的千錘百煉。
被劍意淬煉,自成循環,納劍意入體,以此生生不息。
唯一的“麻煩”,便是這劍意實在過于“磅礴”。
林照進入心湖后才發覺,原來自己這座怪異的心湖……整座湖水皆為劍意所化。
本命飛劍養于心湖,何嘗不是劍意充斥心湖。
只是被洞天規則所阻,于是自然而然自成一界。
那宛如鏡面般的湖面,實則是滿湖劍意被驪珠洞天壓制下的結果。
如今驪珠洞天規則松動,如堤壩裂痕。
積蓄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劍意頓時失去了束縛,轟然爆發,才使得整座心湖沸騰如鼎沸。
林照只好手持化做實體的飛光,一點點梳理劍意。
所幸劍意只是短暫打破了驪珠洞天的規則,而非規則消失。
不然林照怕是會被一湖迸發的劍意震得七竅流血,落得劉羨陽一般的模樣。
林照踏水而行,手中長劍劍身滿是蛛網般交錯的明亮光痕,劍柄及光痕之間的部分則是晦暗深沉,如介于光暗之間。
他揮劍斬向撲面而來的滔天巨浪。
劍光過處,由純粹劍意組成的浪潮瞬間崩碎,化為精純氣息融入自身循環。
‘劍意實在是太多了……’
林照一邊引導劍意淬煉體魄,一邊持劍鎮壓湖中狂瀾,心下不由暗自驚嘆。
只怕正在彩云峰閉關突破的魏晉,也未必擁有這么多劍意。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斬碎了,樣式與齊先生贈予自家那四枚極為相似,心下稍安。
有齊先生看顧,當無大礙。
他目光落在空中那枚印章,心底又浮現些念頭:
‘也不知道齊先生給林照的印章是刻了什么字?’
院中幾人不知道的是,就在這一刻,廊橋上的虛幻人影說了一句話。
楊家鋪子的楊老頭坐在板凳上吐出了口煙。
泥瓶巷另一家院子里,一位楊柳依依少女正在洗碗,忽然動作一頓,手中正在清洗的碗直接滑了下來。
她卻絲毫不顧,抬頭看向林家院子的方向,眸中閃過一抹驚愕。
……
一陣清風拂過小院。
下一刻,院子中則是響起兩道驚呼聲和一道小鎮臟話。
竹椅上,林照的身體仿佛楊老頭吐出的那口煙,忽然化作點點細碎的星芒,隨風散去。
驚呼聲尚未散去,眨眼間的功夫,那些星芒于竹椅三步外倏然匯聚。
眾人眼中似有數道凌厲劍光一閃而逝,隨后在那處空地化成一道人影。
正是林照。
他睜開眼睛,一雙墨瞳如雨過天晴般清澈。
他的發絲、衣帶、乃至于他的目光流轉間,都帶著淡淡的劍意,無形之中給人一種鋒利的感覺。
林照一抬手,空中那枚“劍主”印章落在的他手中。
隨后一擺手,周身滿溢而出的劍意頓時被他隨手抹去。
做完這一切后,他才像是注意到院子里數道古怪的目光。
沉默了片刻,他偏頭問道:“不是吃飯嗎,怎么一個個都站著,在等我?”
眾人沉默地盯著他,良久之后,劉羨陽噎在喉嚨里的那句話終于吐了出來:
“臥槽!”
頓時,一道道聲音接連響起:
“你丫的是人是鬼啊!”
“林照,你怎么樣,沒事吧?”
“厲害的厲害的。”
“你后天劍體成了?”
林照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大驚小怪。
見林照安然無恙,周身那迫人的劍意也已收斂,院中緊繃的氣氛頓時松弛下來。
寧姚最先坐下,順手將飛劍擱回手邊,重新拿起筷子,目光卻若有若無地在林照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陳平安松了口氣,將還抱著自己大腿的顧璨拎起來按回凳子上:
“坐好吃飯。”
劉灞橋訕訕一笑,收了本命飛劍,一邊坐下一邊嘟囔:
“我這不是擔心林兄弟嘛……剛才那一下可真夠嚇人的。”
阮秀倒是從頭到尾最鎮定的一個。
見大家重新落座,她便繼續專注地對付起碗里的紅燒魚塊,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
仿佛剛才那驚天動地的劍意波動還不如眼前的魚肉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