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雀無聲。
從兩人上臺,到交手,再到少年淡淡一聲“承讓”。
比試結束之快,出乎所有人意料。
沒有僵局,沒有對峙,只有簡單至極的勝與敗。
臺上被劍刃加頸的可不是隨意湊上來的三流練氣士,而是一位登名宗門譜牒的兵家修士,一位年紀輕輕便越過登山五境、邁過洞府境門檻的中五境劍修!
卻敗得如此干脆利落……
綠水潭的程師兄好歹還以兩柄飛劍堅持到十招。
邱小萱在這位新入門的師弟面前,才交手不過四招,其中兩招還是對方橫劍抵御。
真正算是出招的,僅有以劍氣化漩渦干擾女子的飛劍,再以一劍避開女子的本命飛劍,刺向要害。
臺上少年都沒有動用飛劍,手持長劍,以一種更似劍客而非劍修的方式戰勝對手。
這說明什么?
說明少年的境界修為、對劍的領悟、對戰機的把握……皆在邱小萱之上!
臺下二十余位風雪廟的年輕練氣士,看著臺上緩緩收劍的少年,皆已怔住。
這位師弟是叫什么來著?
似乎是姓林?
陳爍抬眸望向臺上的林照,目光在其面龐上頓了頓,落在他手中的墨色長劍。
片刻后,他淡眸啟唇道:“是觀海境。”
他看得透徹,林照劍術看似簡單,實則復雜玄妙,對使用者要求極高,只是因為少年每一次出劍都太順暢,以至于讓觀者產生“如此簡單”的錯覺。
能夠以劍客手段輕易戰勝祭出本命飛劍的邱小萱,林照的力量、速度以及神識皆不是洞府境所能夠達到的。
唯有更高的境界才能夠做到這一步。
周圍人聞,皆是訝然望向臺上的少年。
十五歲的觀海境?
還是劍修!
一旁有人搖頭嘆道:“失算了,以為挑了個軟柿子,結果是個鐵疙瘩。”
“這還不如讓邱師妹挑大鯢溝的王師弟,同為洞府境,憑師妹蘊養多年的本命飛劍,未必沒有幾分勝機。”
“這誰能想得到呢?他才剛入門哎,竟然是觀海境,大鯢溝哪位師叔運氣這么好?真是撿到寶了。”
雖然邱小萱輸了,可周圍幾人竟然沒幾個氣惱,反而懊悔、調侃居多。
另一邊,秦沛武眉頭挑起,掩不住的得意。
程師兄有些不可置信道:“林師弟竟然這么強?”
秦沛武笑:“我也沒想到啊。”
他確實沒有想到在樓外隨意聊了幾句話的陌生面孔,竟然便是一位觀海境劍修。
‘忘了問了,也不知道林師弟的師父是山中哪位師叔?’
秦沛武瞧著臺上的玄衣少年,心中忽起一念:
‘看我林師弟這年紀,不僅突破至中五境,還不是初入!在山中長大自幼修行的劍仙胚子也不過如此了,只怕早早便踏入修行路,難不成是哪位師叔流落在外的俗緣?’
一念至此,青年眉梢微不可察地抖了抖,控制不住地開始浮想聯翩,目光看向周圍人的時候,都帶著幾分狐疑。
臺上,邱小萱見林照收劍后退,才徹底清醒過來。
看著懸停在空中的本命飛劍,又瞥見不遠處跌落在地的佩劍,嘴角泛起一絲難以喻的苦澀。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翻騰與羞慚,對著已收劍而立的林照鄭重拱手,聲音雖還帶著一絲微顫:
“是我眼拙,師弟劍術精妙,遠勝于我,心服口服,多謝師弟手下留情。”
林照也是行了一禮:“重了。”
女子卻不再多,默默召回本命飛劍與佩劍,快步躍下高臺。
臺下響起幾聲輕微的喟嘆,卻多是贊許之聲。
兵家修士一向是干脆利落,勝便是勝,敗便是敗,勝敗乃兵家常事,你能贏下便是你的本事。
尤其同出一門,雖說風雪廟修士之間來往比其他山上宗門少些,可并不代表各脈爭斗多么不堪。
相反,風雪廟的修士多游俠氣,性情中自有一股爽利與慕強之心,眼前這位師弟雖不是自家一脈,可見山中有天驕出,亦是快事一樁,難掩欣賞之意。
林照在目送邱小萱下臺后,卻并未如先前幾人那般,隨之離開高臺。
他依舊站在原地,手握墨色銜燭,目光在臺下二十余位風雪廟弟子之間逡巡著。
見他這般舉動,臺下原本漸起的議論聲又漸漸低了下去,最終歸于一片帶著疑惑的寂靜。
許多人先是面露不解,隨即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紛紛露出更深的驚訝。
這位新入門的林師弟,剛被文清峰的邱師妹誤當作“軟柿子”捏了一把,憑借實力反殺立威后,竟還不打算下臺?
他竟是……還欲主動邀戰他人?
真是好自信。
如果說先前邱小萱的邀戰,是因不識林照深淺而導致的一場“意外”。
那么此刻林照若主動邀戰,按照眾人心照不宣的規-->>矩,他挑選的對手,至少也應是同為觀海境的修士,否則便失了切磋印證的意義。
那么他會挑誰呢?
林照的目光先是在臺下藍衣女子的身上略微停頓了一瞬。
先前與秦沛武談論的對象正是此人,其長輩對山主與秦氏老祖的決議頗有異議,也是她出手約戰了程師兄,十招得勝。
藍衣女子似乎有所感應,抬眼迎上林照的目光,眼神平靜,澄明的眸子里掠過一抹戰意。
然而,林照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過多停留。
他在乎的,從來不是那些因師長立場分歧而衍生出的、在他看來頗為無謂的意氣之爭。
他在乎的,唯有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