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摶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趙景真踩在瑩白飛劍上,稚嫩的面容上卻不見絲毫波瀾,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不一樣。”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透著一股的篤定。
李摶景深深看了他一眼:
“因為后天劍體?你是想通過這種的方式,繼續刺激他劍體的潛力,逼出更深層次的稟賦?”
“一個只能勉強算是推測的法子,不過是空中樓閣,他如今表現出來的資質、劍心、悟性、修行速度,已經足以橫掃正陽山和風雷園所謂的劍仙胚子,直追百年前中土神洲橫空出世、打碎了多少劍仙道心的那人!”
“你就不怕……他成為第二個我?”
風雪廟李摶景,執掌一洲劍道圣地數百年,殺力號稱元嬰境中最強。
可此刻,他的話語中,卻流露出一種難以說的寂寥。
趙景真不語,目光看著遠山。
……
翌日,神仙臺前山,數座高大的觀禮臺上已是人影幢幢。
風雪廟山主趙景真,腳踏瑩白飛劍,凌空而立,氣度淵渟岳峙。
他身側,是真武山宗主岳頂,依舊是那副樸素道袍、面容普通的模樣,但無人敢小覷。
另外兩位中年模樣的練氣士,一位是風雪廟執務堂的首席長老,另一位則是真武山隨行的德高望重之輩,共同作為此次生死擂臺的公證。
趙景真目光掃過全場,聲音平和卻清晰地傳遍四方:
“今日,正陽山與風雷園,依約于此地進行三場生死戰,了結數百年恩怨,由我風雪廟與真武山共同見證。
“擂臺之上,生死各安天命,戰后雙方不得再以此事尋釁。
“此乃第一戰,由雙方中堅修士出戰。”
沒有過多的繁文縟節,趙景真直接宣布開始,干凈利落。
話音落下,兩道身影幾乎同時從兩側掠入戰場之中。
與此同時,在戰場邊緣一座閣樓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閣樓臨崖而建,雕花木窗大開,正好能將下方戰場盡收眼底,本是絕佳的觀禮位置。
這本是文清峰執事弟子特意為林照這位“神仙臺小師叔祖”預留的清凈觀戰之所。
然而此刻,閣樓內卻擠滿了人,顯得有些喧鬧。
原本寬敞的空間,因為擠進了十幾名年輕弟子,而顯得有些局促。
按理說,除了幾位執務堂負責維持秩序的弟子外,風雪廟其他弟子也是不得進入神仙臺,只能在別峰遠觀。
但風雪廟的門人都清楚的知道,誰才是神仙臺真正的主人。
觀劍樓乃至其他各峰與林照相熟的弟子,一個挨著一個找到了林照,請求小師叔祖的幫助。
如邱小萱、于墨虞、程一槊等人,都想辦法溜了過來,一個個趴在窗邊,興奮地望向下方即將開始的戰斗。
“快看,正陽山那邊出場的是周子謙,早年便聽過他的名號,十年前便是金丹劍修,兇悍得很!”
“風雷園這邊是蘇前輩,不知何時也突破了金丹。”
“不知道誰會贏……”
邱小萱也擠在窗邊,俏臉上滿是專注。
她身為劍修,對這種級別的劍道對決自然極為關注。
于墨虞人小個子矮,被擠在后面,急得直跳腳,最后還是程一槊笑著把他抱起來,讓他能看清窗外。
而這座閣樓名義上的主人,神仙臺的小師叔祖林照,此刻反而被熱情的同門們“排擠”到了角落。
他有些無奈地靠在一根柱子旁,看著眼前這群興致勃勃的年輕人,嘴角不由泛起一絲苦笑。
“小師叔祖,您說他們倆誰會贏啊?”一個弟子回過頭,好奇地問林照。
林照怔了下,想了想,正欲回答,只聽那名弟子探頭看向窗外:
“快看,動手了!”
‘倒是尊重下我的看法啊……’
‘現在的年輕人……’
林照欲又止,嘴角微抽一下,收回目光,也看向窗外。
……
一艘龐大如山的鯤船,正緩緩游弋于寶瓶洲高空云海之上。
船身如巨鯨,兩側魚鰭緩緩擺動,攪動云氣,在其寬闊如平原的背脊之上,樓閣林立,燈火通明。
一艘龐大的鯤船從大驪龍泉郡駛出,今日剛好飛過寶瓶洲正在征戰的兩座王朝上空。
其中一座位置極佳、裝飾雅致的觀景樓內,陳平安正臨窗而立。
在魏檗的看顧下,他如今已是這艘跨洲鯤船上的貴客。
身旁,有兩名容貌清秀的侍女安靜侍立,隨時聽候吩咐。
樓內溫暖如春,靈茶飄香,與窗外高空的凜冽寒風形成鮮明對比。
房間中央,懸著一幅巨大的山水畫卷,其上光影流動,正清晰地顯現出下方遙遠大地上的景象。
正是風雪廟神仙臺前的那場生死擂臺戰。
陳平安聽了熱鬧,也湊到山水畫卷前,看著正陽山與風雷園這場聞名一洲的生死戰。
在身旁侍女的輕聲指點下,他很快便從密密麻麻的人影中,辨認出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劉灞橋劉灞橋喜歡的蘇稼林照的宗主那位魏劍仙似乎不在’
陳平安心中默道,目光繼續逡巡。
他的視線隨著畫卷中視角的轉換,不去看生死戰的兩位金丹劍修,而是快速掃過一座座觀禮臺,掠過一道道或緊張或興奮的面孔。
最終,當畫面掃過戰場邊緣一處地勢較高的閣樓時,他的目光驟然定格。
那閣樓窗口,擠滿了年輕的風雪廟弟子,一個個探頭探腦,神情激動。
而在那喧鬧的人群角落,靠著一根柱子,一道玄色身影雖被擠到了邊上,卻依舊清晰可辨。
只見那道玄色身影一臉無奈地看著身前擠作一團的同門,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
陳平安沉默地看著畫卷中那個被同門“排擠”到角落的少年。
再低頭看了看自己所在的這間寬敞、舒適、卻只有兩名侍女相伴的雅致樓閣。
他嘴角動了動。
似乎是想笑,又強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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