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回去,我聽新校長說一中的數競班比原來更大,淘汰體制公平透明。李睿作弊的副教練早就走了,問了一圈都說沒聽過這個人。
張教和老胡老當益壯,還沖在一線,讓我無論如何都要傳達給你,說他們早就對當年的事釋懷,只剩下教過你的驕傲,讓我幫帶一句新婚幸福、百年好合。
因為你高三退賽,樓下宣傳欄還掛著我那個國賽第三十名,照片丑得不忍直視。
要是換成你,用膝蓋想都知道激勵效果能是現在百倍,從早到晚都得有小孩去膜拜參觀。
遇見你之前,我總對天才這個群體有點偏見,覺得這群人口若懸河、亢奮而自負,生來覺得自已該是全世界的注意力焦點。
你是這種人格的相反面。
沉默寡、表情就那么兩三個,備賽的時候往那一坐就能刷題刷到天黑,存在感低到恨不得讓別人覺得你今天曠課。
因為你和所有人都太不一樣,有人覺得你很酷,有人把你當眼中釘肉中刺。
棄賽前的那三個學期,除了備賽集訓走不開,你每天都回四班上晚自習,風雨不動。行政樓烏煙瘴氣,你不在我也覺得沒意思,也背上包溜回班串門。
一中的回字形教學樓,我們班正好跟四班斜對面。
你那時候坐最后排,角落靠窗,挨著衛生櫥和垃圾桶。春來秋往,窗簾飄飄蕩蕩,我學你學,我睡一覺起來你還在學,刻苦得讓我無限流量包的手機都沒了滋味。
我從小到大沒近視過,這讓我無意間窺見了許多秘密。
我知道你偶爾走神時會往前看,隔一會兒又不動聲色地低下頭,也知道你嘴里的“和李睿沒什么”是托辭。
很神奇的,在你因為和校董公子打架禁賽一戰成名之前,這兩件事在我記憶里已經有過交集。
就在那年夏天,你剛轉學過來不久。
當時樓底下乒乓球場挖管道,傍黑天下雨,風吹得窗簾跟升旗一樣。
李睿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把你東西順著窗口揚了,桌腿嘎吱挺刺耳一聲動靜,紙頁嘩啦亂飛,水杯墜著書包往泥坑里落,惹得我們班也都往那看。
晚自習前的最后十分鐘,課鈴再一打就是數競班月考,老胡出題,難度題量都管夠,遲到就意味著做不完,下個月就要往a班降。
你那個點還沒走已經很奇怪了,不可能有時間去撿包。
我到s班教室快一些,多出來的筆一直攥在手里,見你從后門進來,正準備遞到你桌上,就見你從校服口袋里掏出來一把文具。
花花綠綠的,中性、圓珠、涂卡筆、按一下出芯的漂亮橡皮。
一看就是哪個女生給的,和你本人的氣質很不搭,里頭甚至還混了支漆面珊瑚紅的baby萬寶龍,金貴又不當回事,大喇喇地擺在那兒。
我還沒看清,就被你裝了回去,慎重收了起來。
哪來的大小姐英雄救美。
兩個半小時的考試,交卷像扒了層皮,我實在沒忍住好奇心。
你一開始什么都不想解釋,還是我先說自已看到李睿鬧事之后,才開口撇清關系:
不是英雄救美,是道歉。
大小姐坐在推拉玻璃窗的另一端,滑軌壞了,她覺得是因為自已才害得你吹風,還平白讓人丟了東西。看你起身要走,問了兩句趕緊跑回座位,從筆袋里匆匆抓了一把的賠禮。
我那時候還沒猜出她是誰,但看得出你對所謂賠禮的態度并不坦然,甚至算得上是局促。
那場考試對你來說難度應該還好,交卷前最后半小時里,我演算得打草紙冒火星子,時不時瞥一眼你那邊,見你早就停了筆,桌洞里的手帕紙展開,把被你碰過的筆殼擦了又擦。
數競班放學晚,我陪你重新回到教學樓下,可能是因為雨下得太大,挖開的泥坑里積滿了水,被扔下去的包已經再也尋不到蹤影。
這件事的后續我是后來才從你口中補上的。
就在我們拿到a輪投資那年,你過生日一起吃飯,鄰桌遇上一中的老同學,大概是你們四班原來的數學課代表,感嘆完好久不見,一通恭維,開始天南海北地數人頭,挨個扒拉班里人的近況。
說起公主和周知晏最近像是在準備訂婚,多年單戀修成正果,官商相襯佳偶天成,又問你這些年有沒有女朋友。
人真就能不看眼色到這種程度。
我只能趕緊裝耳背,問了他三遍飯店wifi密碼,好讓他閉嘴。
你有個屁的女朋友,你恨不得把他殺了。
以前應酬你不碰酒,那天我點的啤酒你倒了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