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綺抬眼望去,慈幼堂匾額之下,是座兩進小院。
正屋三間灰磚房顯得陳舊,青瓦缺了幾片,墻皮剝落處露出里頭的夯土,卻被歸整得四角見方。
東西兩側廂房的窗戶糊著泛黃窗紙,縫隙里塞著舊棉絮,倒也擋得住西北風。
中間半畝大的院子鋪著斑駁石板,磚縫里鉆出的野草被齊根剪斷,露出底下經年磨出包漿的青灰色。
剛過飯點,院子中央的大桌上擺放著數十個粗陶碗,碗底還沾著白粥的殘漬。
二三十個孩子正在院里嬉笑玩耍。
最小的幼兒扶著墻根蹣跚學步,手里攥著半塊白面饅頭。最大的瘸腿少年正和其他幾個男孩用石子在地上擺“棋盤”。女孩們則聚在井臺邊,用曬干的狗尾草編花環。
戴藍布頭巾的婦人正端著木盆收拾碗筷,另一位穿粗布衣的中年女子蹲在井邊洗衣,皂角泡在木盆里泛起白泡,兩個大點的女孩在旁邊幫忙遞衣服。
東廂房門口,吳大娘正坐在東廂房門口縫制帕子,這是她從綢緞莊攬的零活,一針一線能換些碎銀貼補堂用。
西廂房里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想來是有孩子在午睡。
整個院子雖破舊,卻處處透著女人操持的細致與生活的氣息。曬衣繩上飄著洗得發白的孩子們的衣服,墻根碼著曬干的驅寒藥材。
云綺跨進門檻,發出輕微聲響。
吳大娘聽見動靜立馬朝門口看去,一眼便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那位穗禾姑娘。
而她身旁那位身著天水碧云錦長裙的少女,只消一眼便叫人挪不開目光。
裙裾上的銀線流云紋隨步輕漾,眉梢銜著抹似有若無的黛色,既透著世家貴女的端雅氣韻,又有著水墨畫中走出來的清麗。
吳大娘連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一如既往地熱情迎上前:“穗禾姑娘,你又過來了,這位是……”
她看向旁邊氣度不凡、清麗脫俗的少女,語氣里透著幾分拘謹的探詢。
“吳大娘,這位便是我們家齊小姐,”穗禾脆生生按云綺交代的介紹。
話音未落,便又轉身朝著門外的車夫吩咐,“王伯,去看看后面送東西的人跟來了沒有。”
吳大娘一聽齊小姐這個名字,眼睛頓時一亮。
她十幾年前孩子早夭、丈夫病逝后,便因心善創立慈幼堂,堂內收留的都是她們幾個寡婦從路邊雪地里撿來的棄嬰,或是從人牙子手中贖出的乞兒。
有瘸腿的少年、咳喘的幼童,也有被轉賣的女孩,個個都是無依無靠的苦命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