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凜羽這一嗓子,讓云綺和裴羨都動作一滯。
云綺下意識往窗外看去。
對面不遠處的樹下,謝凜羽穿著件暗紅色錦緞直裰,袖口隨意挽至小臂,露出線條利落的手腕。腰間系著條黑底鑲銀的腰帶,松垮地墜著枚小巧玉佩。
墨發用根紅綢帶簡單束在腦后,幾縷碎發被風吹得貼在臉頰,透著少年人獨有的桀驁與風發意氣。
此刻他眼尾泛著紅,既非暴怒的猙獰,也算不上多么狠戾,反倒像是氣到鼻尖發酸,眼眶蒙著層薄薄的水汽。
偏要瞪圓了眼睛,睫毛急促地顫動著,帶著股又急又臊的倔強,活像只被惹毛了卻還沒褪去稚氣的小狼犬。
而站在謝凜羽身邊的,竟然是霍驍。
他身著一襲玄色暗紋錦袍,衣料厚重挺括,從領口到下擺不見一絲褶皺,腰間烏木扣腰帶勒出利落腰線,周身透著沉斂的壓迫感。側臉輪廓冷硬如刻,鼻梁高挺,薄唇緊抿,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云綺的目光與霍驍撞上的瞬間,他眼皮極輕地動了一下,慢而沉地闔了半瞬,再抬眼時,已錯開了她的視線。
他什么也沒說,只將目光偏開,墨色衣袍在風里微微顫動,仿佛與周遭樹影融成了一片。可攏在袖中的手,卻攥得更緊了些。
指甲陷入掌心的力道,像極了心口那點被驟然戳破的沉寂。不是尖銳的疼,是鈍重的、綿密的,一點點沉下去,壓得呼吸都滯澀了幾分。
不是早就知道嗎?
她心里裝著裴羨,最喜歡的人也是裴羨。這點她從未掩飾過。
此刻她和裴羨在一起,他又有什么立場去過問、去質疑。
他不過是她的,前夫而已。
霍驍在戰場上,從來只有破釜沉舟的決絕,從未萌生過臨陣逃脫的念頭,可此刻,他的第一反應竟是想逃避。
少女這道目光撞進來的地方太疼,疼得他連維持平靜的注視都覺得費力。
只想轉開視線,讓那點沉在心底的刺痛,能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慢慢緩過來。
沉默半晌,他收回目光,轉過身去。腳步未動,卻已擺出了要離開的姿態。
卻沒想到,謝凜羽帶著不可置信的腔調叫住他:“不是——霍驍,你打算就這么走了?她和裴羨在一起,你一點都不介意?”
謝凜羽自然是討厭霍驍的,但裴羨才是他的頭號情敵。
眼下最大的敵人已然出現,他和霍驍姑且算得上同一戰線。
可他萬萬沒料到,這還沒跟裴羨正面交鋒呢,霍驍竟然就要臨陣脫逃。
什么定遠大將軍,竟是這般慫包!
霍驍只覺內心麻木而鈍痛。
介意?
他有什么資格介意。
然而就在這時,身后卻傳來云綺從窗內叫住他的聲音:“霍將軍,好巧。”
霍驍的肩膀猛地一頓,像是被無形的線拽住,緩緩轉過臉來,對上少女清明坦然的眼睛,眼底沒有半分局促,只有一派從容。
云綺隔著距離望著他,對他揚聲問道:“霍將軍是剛從北境回來嗎?若是還沒用早膳,要不要一起?”
一聽這話,謝凜羽渾身一激靈,眼睛瞬間亮了。
像只等著被主人點名的小狗,巴巴地望著云綺,眼底的怒意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幾分急切的期待,連帶著剛才的暴躁都收斂了些,只屏息等著她的下文。
好在云綺也沒有無視他,接著看了他一眼:“謝世子也在,我們四個剛好湊一桌。”
謝凜羽才不管那么多。
他想見她都想瘋了,怎么可能見了她還沒說上一句話,就像霍驍那樣直接走了?
云綺一開口,他立馬就朝著客棧大門快步走去。
身后的霍驍沉默片刻,終是抬步跟上。墨色衣袍掃過地面,悄無聲息,只周身那股沉斂的氣壓未散。
謝凜羽一進客棧就直直朝著窗邊而來,一見到自已朝思暮想的人,目光剛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