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的心思,遠比她預想中更深沉。
他像條蟄伏在暗處的蛇,將周遭一切動靜都盡收眼底。
她先前的冷漠疏離、虛與委蛇,方才刻意偽裝的天真親近,他全都看在眼里,卻偏偏不點破,只不動聲色地陪著她將這場戲演下去。
就好像她也未曾點破,他是故意又燙傷自已的手背,為了拉近和她的距離。
兩個人加起來八百個心眼子。
楚翊從未掩飾過對她的興趣,甚至步步為營,引她靠近。
[你不是只有楚祈一個選擇,或者說,本可以有更多選擇。]
[楚祈能給你的,我也能給,甚至能給你更多。]
[要不要試試,別推開我。]
楚翊剛才那番話,把自已的姿態放得極低,甚至連他不介意旁人的存在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將選擇權遞到她手里。
但云綺才不信,這個男人真有他表現出得這般大度。這人眼底藏著的占有欲,簡直要沖破那層深沉的偽裝,往外溢。
他分明就是在蠱惑她,引誘她。
真是夠心機的呢。
她要是信了他的話,才是把掌控權交到別人手里。
對楚翊這種生來便唾手可得一切的上位者而,越是求而不得,才越會讓他記掛更深、執念更重。
重到甘愿放低姿態去討好,費盡心思想要惹她多看一眼,甚至愿意在未來,捧著她想要的一切主動送到她眼前。
畢竟,越是輕易得到一切的人,越會覺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楚翊的吻沒在她發間多作停留,而是順著柔軟發絲緩緩下移,落在她溫熱的耳側。
他薄唇輕蹭過細膩的耳廓,帶著灼熱的溫度,同時修長有力的手托住她的下頜,指腹摩挲著她的臉頰,一點點將她的臉抬起來。
兩個人視線相對,楚翊眸色深不見底,如浸墨寒潭。
少女的面容本就絕美,此刻睫毛輕顫,鼻尖小巧,唇瓣泛著自然的粉,在朦朧光影里更顯動人,讓他喉結不自覺滾動了一下。
呼吸漸漸灼熱,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唇,兩人距離近得只差一寸便能相觸。
就在這瞬間,云綺忽然抬手,微涼纖細的食指輕輕抵在他唇上,不經意般擋住了他的動作。
她彎著眉眼,臉上是全然無辜的模樣:“表哥說的話,我真的聽不懂。”
話音落下,她順勢坐直身體,晃了晃手里的瓷罐,語氣自然得像方才什么都沒發生,“方才燙傷膏還沒涂完,表哥還要不要繼續涂?”
楚翊深吸了一口氣。
他看得清楚——她拒絕了他。
她改了主意,不打算像從前那樣將他拒于千里之外,卻也沒打算再與他更進一步。
她在吊著他。
楚翊眸色依舊幽深,卻沒動,只是任憑懷里的人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神色,輕輕與他拉開了距離。
半晌,他才重新抬起手背遞到她面前,恢復了慣常的深沉,聲音聽不出更多波瀾:“好。”
這聲“好”說得模糊,不知是應了讓她繼續涂藥,還是默許了她這般若即若離的吊著他。
她想慢慢來,那他也不急。
…
給楚翊涂完藥膏,云綺掀開車簾,京郊的風裹著草木氣息涌進來。
聽車夫說,她原本從城內來清寧寺的近路,不知何故被攔了木柵,馬車只能繞到另一條偏遠的路往京城回。
眼瞧著前方灰撲撲的城墻輪廓越來越近,距離城外約莫還有三里地時,云綺的視線忽然頓住。
路邊枯草地上躺著一道人影,瞧著身形格外矮小瘦弱,窄肩細腰裹在洗得發白的粗布短打里,像個沒長開的少年。
若是其他什么平平無奇的人,云綺或許還會當成是什么饑民流民餓暈在路邊,引不起她的注意。
但這個人的頭發,竟泛著一層詭異的紫色,隔著數步遠都看得真切,倒是瞬間勾住了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