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軒內,燭火搖曳,暖黃的光暈漫過滿桌膳食。
這還是顏夕長這么大,第一次和師父之外的人一起用膳。
她自有記憶起,身邊就只有師父相伴。師父早年身子尚健時,常背著藥箱帶著她在外行醫,專挑那些偏遠窮困的村落去。
遇著窮苦百姓臥病在床,他分文不取,憑著手到病除的醫術,一次次將人從鬼門關拉回來。久而久之,鬼醫圣手之名傳遍四方,無人不贊他醫術通神。
可名聲漸響后,事情卻變了味。真正接連不斷尋到他這里求診的,根本不是那些性命垂危的窮苦人,反倒是各地的達官顯貴。
他們哪是得了什么重癥惡疾。要么是揣著重金求駐顏方子,想留住皮囊的光鮮。要么是盼著能讓身子更硬朗些,好再多享幾年榮華富貴。
師父看在眼里,心一點點冷下去。他終于看清,這世上最難治的從不是疑難雜癥,而是窮病,這病無藥可解,他醫術再高,也救不了天下窮苦人的命。
想通這些后,他心中郁結難散,日積月累,反倒先垮了自已的身子。后來師父索性帶著年幼的她深居無妄谷中,與世隔絕,再也沒踏出過谷一步。
他曾在傳授醫術時對顏夕囑咐,說他把這一身醫術教給她,不是要她做什么心懷天下的圣人,也不要她救多少人,只是讓她有傍身的本事。
等他死后,她想出去闖蕩便去,想守著谷中清凈也成。他這輩子沒什么盼頭,只愿他這唯一的徒弟,能活得比他自在快活些。
師父走后,顏夕其實也滿心茫然,不知自已該往何處去。最后稀里糊涂就打包了行囊,一路輾轉來了京城。
她自已也說不上來緣由,只隱隱覺得,這京城像是有什么人在等著她,冥冥中牽著她的腳步。
直到今日,顏夕才恍然大悟。
那個人,一定就是此刻她眼前的人!
是老天注定,讓她暈倒在這位云姑娘回京的路上,又被她救下。她們這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云姑娘這般善良柔弱,日后她一定要保護好她!
顏夕在這邊暗暗發誓,對面的云綺卻像是毫無察覺,只溫柔地夾了一塊色澤誘人的排骨放進她碗里:“你一路奔波,一定沒怎么好好吃飯,多吃點。”
就在這時,竹影軒的門被推開,穗禾快步走了進來,神色帶著幾分凝重,喚了一聲:“小姐。”
“怎么了?”云綺抬眸看她。
穗禾立刻湊到云綺耳邊,壓低聲音說:“方才奴婢出院去打水,見竹影軒外有個人影鬼鬼祟祟的,像是在盯著咱們院里的動靜。”
“奴婢一出來,那人就慌忙躲了起來,不過還是被奴婢瞧見了——若奴婢沒看錯,那丫鬟是二小姐院里的翠喜。”
“你是說,云汐玥派人來監視我們?”云綺眉梢微挑,倒不覺得意外。
云汐玥今日在清寧寺撞見她,定然摸不透她為何會去那里,又為何會和楚虞有交情。所以,她想派人盯著她的行蹤舉動。
只是……云綺眼底掠過一絲淺淡的譏諷。
現在才想起要盯著她的舉動,是不是晚了點?
穗禾立馬道:“小姐放心,奴婢把院門關得嚴嚴的,旁人就算想盯著咱們,也不知小姐在做什么。
“不,”云綺卻勾起唇角,漫不經心道,“我要你把院門打開。”
穗禾一愣:“小姐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