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老天爺還算開眼。
缺席了差不多小半個月的月亮不但鉆了出來,而且還格外的明亮。
就在陳落踩著自行車,借著月色趕回家里的時候,梁曉燕也正拿著一個鞋底子坐在門框旁邊,趁著屋子里的燈光納鞋底,只是她時不時地抬頭看一眼的動作,卻清晰地將她心底的擔憂展現了出來。
噔噔噔……
突然,小丫頭彤彤歡快地從屋子里跑了出來,已經變得有些肉乎乎的小手里面拿著一塊被她咬得七零八碎的雞蛋糕,舉著就朝梁曉燕的嘴里塞去。
只是這丫頭的格個子還是矮了點兒,盡管她已經努力地踮起腳尖了,卻仍然夠不到梁曉燕的嘴。
“娘……吃雞蛋糕糕,你吃呀……”
看著自家閨女都快急哭了的表情,梁曉燕忍不住笑了出來,低頭咬了一口,笑著拍了拍彤彤的小腦袋:“真甜,彤彤真乖。”
彤彤的雙眼瞇了起來,開心得跟個小天使似的:“那媽媽,屋子里還有好多,你還要吃嘛?”
聽到這句話的梁曉燕,不知道為什么,心底突然冒出了一股極其不妙的感覺。
似乎是在回應她的感覺,里屋里面突兀地傳來了二閨女小玲急切的聲音:“娘,咱家遭賊了,不知道是誰把雞蛋糕全弄灑了。”
話音落地的瞬間,梁曉燕的臉色便歘地沉了下去,遭賊了?是個不到四歲的小賊吧?
彤彤在二姐喊出來的時候,就覺得大事不妙,第一時間背著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屁股,然后在梁曉燕低頭看過來的時候急忙轉身朝著屋子里跑了過去:“娘,不是我,我就想拿一個吃,可我夠不到……”
話還沒說完,彤彤便直接撞在了從里屋出來的小英身上,撲通一下摔了個屁墩兒,小小的臉蛋兒上是大大的迷茫。
小英這個時候哪里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當即沒好氣地將小丫頭提了起來,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小屁股上。
“四妹,你又闖禍,你想吃雞蛋糕,不會喊我和你二姐嗎?你……我打死你個死丫頭。”
盡管彤彤穿得很厚,可面對著來自大姐的愛的巴掌,她還是感覺到了痛,不是身體上的,是心靈上的。
她有心想找梁曉燕這個親媽求救,可當她抬頭看向梁曉燕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親娘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把身子轉了過去,根本沒有任何看她的意思。
這下彤彤徹底懵了,甚至忘了哭,就這么趴在小英的腿上,任由大姐的巴掌一下接著一下地落在她的屁股上。
就在這時,陳落飛快地騎著自行車進了院子,而后一個漂亮的漂移,將自行車穩穩地停在了堂屋門口。
接著他也不等梁曉燕反應,便停好了車子,瞬間沖進了房間。
看到自家親爹,彤彤的雙眼瞬間亮了起來,眼淚也在頃刻間嘩嘩的開始往下流。
抽抽涕涕地喊著:“爹,大姐打我,好疼呀,彤彤的屁股要變成兩瓣兒啦……”
剛才在外面的時候陳落就聽到了自家閨女的哭聲,這才加快了回家的速度,原本他還以為是這丫頭不小心摔了碰了,可現在……
看著大閨女那副‘你要是敢管,我就生氣了’的表情,陳落上前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疑惑道:“彤彤,跟爹說,你又干啥事兒了,竟然讓你大姐這么生氣?”
不等彤彤辯解,旁邊便傳來了小玲的聲音:“爹,剛才小妹趁著我們不在,偷偷地將雞蛋糕全弄灑了,而且還有好多都被小妹給踩碎了。”
說這話的時候,小玲的臉上全是肉疼的表情,甚至就連雙眼都變得紅彤彤的,眼瞅著就要哭出來了。
這時,欣欣也走了出來,帶著和小玲差不多的表情,低著頭道:“爹,小妹太不小心了,那么多雞蛋糕,我們要吃好久的。”
陳落微微怔神,他還以為啥事兒呢,不就是雞蛋糕嘛,他記得自己一共就買了不到五塊錢的,還吃了這么些天了,剩下的最多也就三四塊?
看著因為三四塊的損失被大閨女揍得眼睛都哭紅了的幺兒,陳落那叫一個心疼啊。
只是下一刻,梁曉燕的聲音便傳進了他的耳朵里:“當家的,你這跑出去這么長時間,肯定累了吧?小英,帶你妹妹們回去休息,別煩你爹。”
小英誒了一聲,直起身子抱著掙扎著想要跳下來的彤彤轉身進了里屋。
陳落:“???”
短暫的愣神后,他將目光落在了小玲和欣欣的身上,只是這倆丫頭此時已經背著身子朝著里屋跑了過去,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無奈之下,他只好看向門口的梁曉燕。
在他回來的時候,梁曉燕便將手里的活兒放進了旁邊的筐子里,此時手里正端著一盆熱水,迎著陳落的目光,她不由得露出了一絲輕笑:“趕緊過來洗洗,然后休息吧,明天不是還要去華子家里幫忙嗎?”
這下陳落算是徹底死心了,哭笑不得地走到洗臉架的旁邊,拿著毛巾將手臉洗干凈,這才道:“媳婦兒,孩子還小,而且那些雞蛋糕也不值錢,要不……”
“啥叫不值錢?”
梁曉燕嘴角帶著輕笑:“擱一個多月前,咱們兩口子可是連一塊錢都湊不出來,當時他們要賣咱閨女,我問過了,一個只有五塊錢,當家的,你說啥不值錢?”
這句話徹底堵死了陳落想要說的所有話,而且他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家閨女竟然就值五塊錢。
不過想想也是,現在娶個媳婦兒,彩禮頂了天的也就百八十塊地,而且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閨女一旦出嫁,在這個年代基本上已經很少能夠再幫娘家多少了。
這么一對比的話,三四塊錢的雞蛋糕,那還真是了不得的東西了。
尤其是當他看著自家媳婦兒臉上越來越難看的表情后,急忙道:“媳婦兒說得對,彤彤這丫頭就是太調皮了,必須得好好治治,打得好!”
噗嗤……
看著陳落那嚴肅到不行的表情,梁曉燕沒忍住笑了出來,隨即又氣呼呼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說咱閨女怎么著,而是不能養成她這種習慣,雖然咱們家現在不缺錢,可細水長流才是過日子,尤其是浪費,指定是不行的。”
陳落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媳婦兒說得好!”
“別貧了,還是……”
說到這里,梁曉燕猛地意識到了什么,又搖了搖頭道:“算了,趕緊洗洗睡吧。”
作為枕邊人,陳落大概能猜出梁曉燕想問什么,不過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有點兒大,他不想讓梁曉燕擔心,所以也就沒有解釋,只是笑著點了點頭,便端著臉盆兒走了出去。
……
次日,清晨。
偌大的陳家村冒出了裊裊炊煙,陣陣飯菜的香氣隨風飄出去老遠。
村口兒,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正費勁地推著自行車,滿頭大汗地朝著村子里走去。
可就在他快要進村兒的時候,幾個正在村口閑聊的大爺忽地將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小伙子,以前沒見過,外地來的?”
一個大爺手里攥著煙袋鍋子,這段日子他們這邊接二連三的出事兒,尤其是還抓到了幾個敵特,所以現在整個陳家村的警惕性高得嚇人。
最主要的是紅旗公社這十里八村兒的人,大部分都相互認識,現在突然冒出來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年輕人,由不得這些大爺不多心。
其他大爺雖然沒說話,可那股子眼神卻看得年輕人差點兒癱軟在地上。
足足十多秒后,他才狠狠地吞了口口水,假笑道:“大爺,我是來找陳落的,哦,我是他的朋友。”
此話一出,旁邊的幾個大爺不但沒有任何放松,反而眉頭皺得更緊了幾分。
后面的幾個大爺更是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討論了起來。
“昨天晚上你家小子出去沒有?”
“咋沒有出去?聽說小落在公社做生意,縣里的一個二流子找他的麻煩,我家那小子把我的槍都給帶走了。”
“我家小子也去了……”
隨著這些大爺的討論,年輕人臉上的汗水也變得越來越多,一顆心更是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兒,他現在嚴重懷疑自己到底是來了陳家村,還是進了土匪窩。
他更想不通的是為什么陳落在陳家村竟然有這么大的名聲,農村的泥腿子不都是各家清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嗎?
見年輕人遲遲不說話,最先開口的大爺不由得冷笑了起來:“小同志,你怎么冒這么多汗?難道你很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