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衛生所的板床上,江沐罕見地失眠了。
他一想到明天就要為一個姑娘定下一輩子的名分,心臟竟不爭氣地狂跳起來。
在這個陌生的時代,他第一次有了扎根的實感。
第二天清晨六點剛過,江沐便坐了起來。
他與張蘭約的是九點,這時間還早得有些過分。
院子里,虎虎和生威兩只半大的土狗正搖著尾巴,眼巴巴地瞅著他。
江沐閑來無事,索性蹲下身,一手一個,揉搓著它們的狗頭,嘴里開始念念有詞。
“我說你們倆,出息呢?看看隔壁王大爺家的大黃,跟你們一般大的時候,都曉得上山攆兔子給家里加餐了。再瞧瞧你們,一天到晚就知道跟在我屁股后面搖尾巴,像話嗎?”
“汪!汪!”虎虎叫了兩聲,像是在抗議。
生威則更干脆,直接用濕漉漉的鼻子蹭著江沐的手心,一副討好的模樣。
江沐被它們逗樂了,心頭那緊張感也消散了不少。
他將提親的禮品——兩條大生產牌香煙、兩瓶西鳳酒、四包紅糖并一包水果糖,仔仔細細地用紅紙包好,放進一個干凈的布袋里。
又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藍布中山裝,對著水盆里自己的倒影,梳了梳頭。
八點剛過,院門被人推開。
李振國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他今天也穿得格外利索。
“江大夫,收拾妥當了沒?我媽讓我過來催催,她在家都等急了。”
“差不多了。”江沐拎起布袋。
“那走吧,我也跟著一塊兒去。”李振國很自然地接了一句。
江沐腳步一頓,眼中閃過詫異。“你也去?”
“那可不!”李振國一拍胸脯,咧嘴笑道,“我可是小月的正經表哥!自家妹子定親,我這個當哥的哪能不在場?”
兩人到了李有柱家,隊長正蹲在門口抽旱煙,一見江沐這身行頭,頓時眼睛一亮,站起身來,大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
“喲,江大夫今兒個可真精神!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話一點不假!看著就像要去辦大事的樣子!”
張蘭從屋里迎出來,手里挎著個籃子,笑得合不攏嘴。
“就你話多!趕緊的,時辰不早了,咱們這就過去。”
一行四人,浩浩蕩蕩地朝著村口張家走去。
一路上,但凡遇見下地回來的社員,無不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有柱家的,你們這是干啥去啊?振國也回來了?”
張蘭扯著嗓門,滿臉喜氣地回應。“給咱們江大夫當媒人,去小月家說親去!”
這話一出,人群中頓時響起一片哄笑。
“哎喲!那可是大喜事!”
“江大夫和小月那丫頭,早看出來般配了!”
江沐在一片道賀聲中,到了張家的院門。
還沒進門,就看見幾個流著鼻涕的小娃娃扒在門口,眼巴巴地往里瞅。
江沐心領神會,從口袋里摸出那包早就準備好的水果糖,給每個孩子手里塞了兩顆。
孩子們得了糖,頓時散開,嘴里還甜甜地喊著:“謝謝江大夫!”
一踏進院子,江沐的目光便被屋檐下的那道身影牢牢吸引住了。
張小月今天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
她穿了一件嶄新的碎花的確良襯衫,兩條烏黑的麻花辮上,還特意系了兩根鮮紅的頭繩。
許是緊張,她的臉頰泛著健康的紅暈。
只一眼,就讓人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