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孫陽客套幾句后,江沐便告辭離開。
走出公社大院,午后的陽光依舊灼人。
江沐下意識地瞇了瞇眼,遠遠就看見澇池邊那個小小的身影。
林衛坐得筆直,固執地守著那片渾濁的水域。
江沐走過去,從口袋里摸出一顆水果糖,剝開蠟紙,遞到他面前。
糖紙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
林衛怔怔地看著,小小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卻沒有伸手去接。
“拿著,甜的。”江沐的聲音很輕,他把糖塞進林衛的手心,那小小的手掌因為緊張而有些潮濕。
林衛攥緊了糖,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出江沐的身影,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半晌,才從嗓子眼里擠出一個字。
“……謝。”
江沐揉了揉他的頭,沒再多,轉身朝衛生室走去。
有些善意,無需語。
衛生室里,李有柱正來回踱步,嘴里的煙袋鍋都快被他嘬出火星子了。
一見江沐進來,他立刻迎了上來。
“咋樣?問到了沒?沈縣長咋說?”
“人十號才到。”江沐給他那見了底的茶缸續上水,“路上有點事耽擱了。”
“十號?”李有柱掰著指頭算了算,今天六號,那就是還得等四天。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緊繃的神經總算松弛下來,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感覺骨頭都輕了幾兩。
“娘的,總算有個準信兒了!這錢揣在懷里,睡覺都不踏實!”
心里有了數,日子就過得快了。
轉眼到了九號。
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開進了村子,停在大隊部。
沈焱從車上下來,在高志強和李有柱的陪同下,去了村東頭那間收拾出來的老宅。
屋里屋外都打掃得干干凈凈,土炕重新盤過,鋪上了嶄新的蘆葦席,桌椅板凳都是從各家湊來的最結實的。
沈焱里里外外看了一圈,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辛苦你們了,有柱同志,志強同志。布置得很周到,很用心。”
李有柱嘿嘿一笑,撓著后腦勺:“縣長您交待的事,咱哪敢馬虎!”
第二天一早,李有柱和高志強就守在了大隊部的辦公室里,眼巴巴地望著村口的路。
可左等右等,日頭都偏西了,才聽見馬達聲由遠及近。
一輛蒙著帆布的卡車,在全村人好奇的目光中,緩緩停下。
車廂里先跳下來兩個穿著便服的年輕人,一男一女,神情警惕。
接著,他們小心翼翼地攙扶下來四個老人。
這四個老人雖然穿著普通的粗布衣裳,但身上那股子氣度,卻怎么也掩蓋不住。
他們面容清癯,眼神沉靜,即使一路顛簸,腰桿也挺得筆直。
村里人遠遠地圍著看,交頭接耳地議論。
“這是啥大來頭的人物啊?”
“看著不像一般人,八成是城里來的大干部!”
李有柱板著臉,對誰的打探都閉口不談,只用一句話堵了回去:“上面安排下來的,不該問的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