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沐只是將目光從窗外飛速倒退的黃土坡上,緩緩收了回來,落在了江援朝那依舊僵直的脊背上。
江援朝繼續道,“江沐同志,這件事……”
“與你們無關。”江沐打斷了他,語氣平鋪直敘,“從我被那個女人塞上開往下鄉的火車那一刻起,這份電報,就只是時間問題。”
“何況,江東山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從副院長的位子到那套還算寬敞的房子,哪一樣不是蘇家給的?斷了我這個前妻留下的污點,他才能坐得更安穩。這筆賬,他算得清,蘇紅霞……算得更清。”
這番話,他說的云淡風輕,卻聽得孫文杰和江援朝心頭巨震。
這得是經歷了多少失望,才能把親情剖析得如此鮮血淋漓,卻又如此冷靜?
江援朝的拳頭捏得更緊了,他咬著牙,一字一句迸出:“話雖如此,但終究是我們引爆了這件事!江沐同志,你只要一句話,我無論如何也得讓他們登門,跪著求你原諒!”
“跪著?”江沐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輕輕搖了搖頭,眼底的漠然更深了,“不必了。對我而,他們已經是死人了。”
一句話,不是恨,不是怨,而是徹底的無視。
這比任何激烈的反應,都更讓江援朝感到敬佩。
他張了張嘴,所有準備好的道歉和補償,在死人這兩個字面前,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剩下的路程,在一種詭異的沉寂中度過。
吉普車最終拐進了一條隱蔽的小路,在一座青磚灰瓦的高墻大院前停下。
門口,站著兩個荷槍實彈的衛兵。
這里,就是陜州軍區專門辟出來的一處獨立小院。
一個身材挺拔,穿著一身軍裝,眉眼間與江援朝有三分相似,卻更顯沉穩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出來。
他眼下的烏青濃重,顯然也是一夜未眠。
“援朝,孫叔。”他先是打了聲招呼,目光立刻鎖定了江沐,帶著審視,“這位就是……”
“二哥,這位就是江沐同志。”江援朝立刻介紹,“江沐同志,這是我二哥,江志勇。”
江沐朝他微微頷首:“江志勇同志。”
“江沐同志,辛苦你了。”江志勇沒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側身引路,“家父的情況……不太好。請。”
一行人穿過院子,走進主屋。
一股濃重的中藥味混合著某種說不清的腐朽氣息,撲面而來。
房間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老軍醫正滿臉愁容地守在床邊。
江沐的目光,卻第一時間落在了床上那位老人的身上。
只一眼,他的瞳孔便微微一縮。
那哪里還是一個人?
分明就是一具即將風干的古尸!
老人瘦得皮包骨頭,皮膚像是失去水分的枯樹皮,緊緊地貼在骨骼上,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敗色。
雙頰深陷,嘴唇干裂發黑,若不是胸口還有微不可查的起伏,任誰都會以為這只是一具被擺放在此的尸體。
江志勇看到江沐凝重的神色,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然而江沐并未立刻上前,只是站在原地,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老人的面色、神態,甚至是指甲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