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寒風卷著枯葉,發出嗚嗚的聲響。
江東山捻滅了煙頭,那一點猩紅在黑暗中徹底熄滅,正如他心中最后一點溫情。
他聽著蘇紅霞在身旁安穩的呼吸聲,心中卻是一片荒蕪。
怪她嗎?
他有什么資格去怪她。
蘇紅霞偏愛親生,那他呢?他這個做父親的,又何曾真正關心過江沐那個遠在陜省的兒子?
他有沒有吃飽?有沒有穿暖?在那土地上,會不會生病?
他一概不知。
他只是麻木地、懦弱地,用一點點偷偷攢下的錢和票,來填補自己那可笑的父愛和巨大的愧疚。
在犧牲江沐這件事上,他和蘇紅霞,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
……
消息是捂不住的。
一傳十,十傳百。
江守成沒了的消息,很快就通過各種拐彎抹角的關系,傳到了江衛國的耳朵里。
江衛國立馬找到了江援朝,江援朝又輾轉聯系了孫文杰。
一封加急的信件,最終遞到了孫文杰手上。
孫文杰拿著信,找到了正在藥田里翻曬草藥的江沐。
秋日的陽光暖洋洋的,帶著草木的清香,江沐正專注地將一株株曬干的柴胡根分類捆扎,動作嫻熟。
“江沐。”孫文杰的聲音有些干澀,“援朝……來了信。”
江沐手上的動作沒停,眼皮都沒撩一下,“什么事?”
孫文杰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信的內容說了出來,“你弟弟,江守成……沒了。”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只有幾片枯葉被風卷起,打著旋兒落在江沐的腳邊。
他終于停下了手里的活,抬起頭,那雙眸子里,沒有半分波瀾。
“知道了。”
就這么三個字,再無其他。
孫文杰愣住了,“你……就這反應?”
江沐拿起一捆扎好的柴胡,拍了拍上面的浮土,語氣淡漠得像在說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那封斷絕關系的電報發出去的時候,江家的一切,就都和我沒關系了。”
轉眼,就到了十月。
風一天比一天涼,空氣里彌漫著豐收在即的喜悅和焦灼。
秋收前的最后幾天,按照慣例,隊長李有柱組織了一幫壯勞力,扛著土槍獵叉,轟轟烈烈地進山,想打頭野豬給大伙兒雙搶前開開葷,壯壯力氣。
可惜,一幫人鉆了大半天林子,連根豬毛都沒看著。
“他娘的!”李有柱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把旱煙袋子敲得邦邦響,“這幫畜生倒會躲!”
眼看壯勞力們臉上都掛著失望,李有柱把煙桿往腰上一插,霍然起身。
“沒野的,咱就吃家的!走,回村!把隊里那兩頭最肥的豬給宰了!不能讓大伙兒餓著肚子上陣,沒力氣搶收!”
一聲令下,整個二大隊都沸騰了。
今年的雙搶,江沐依舊負責運輸。
家里的事,他則全權交給了張小月。
只是,張小月如今的肚子已經像是吹了氣的皮球,眼看著離生產也就兩個月左右的光景了。
江沐是三令五申,不許她再操心藥材的事。
“都快當媽的人了,還這么不省心。”江沐把她按在炕上坐好,搶過她手里正準備分揀的藥草,“這些活我回來干,你只管好好歇著,養足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