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燁看了一眼緊閉的窗戶,又看了一眼,被她掛在窗欞上的,古怪的竹制的東西。
那東西,隨著晨風,在輕輕地,搖晃著。他轉身離去。
邊走邊對身后跟上來的李德全,開口問,
“你說,”他問,“風鈴,為什么會響?”
李德全跟在皇帝身后,聽到這個問題,腳下的步子,頓了一下。
風鈴,為什么會響?
這是一個何其簡單問題。
簡單到,像一個三歲孩童的提問。
奇怪到從九五至尊的口中問出來,竟讓人感到一絲茫然。
李德全在心里,將這個問題,翻來覆去地,想了好幾遍。
試圖從這個簡單的問題背后,揣摩出什么更深層次的,關于朝堂,關于后宮,關于人心的隱喻。
可他想了半天,最終,還是只能給出一個真實的答案。
他躬著身子,小心翼翼的回話,
“回陛下……因為,有風?”
皇帝不再說話,一步一步向前走著。
晨光將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
是啊。
因為有風。
風不止,鈴不靜。
朝堂是風,后宮是風,人心亦是風。
這些風,吹得整個天下,都不得安寧。
他這個做皇帝的,要做的,不是去問,風鈴為什么會響。
而是要想辦法,讓這陣風,暫時停下來。
回到御書房,他看著那輪剛剛升起的,沒什么溫度的朝陽,站了很久。
然后他平靜開口,
“李德全。”
“老奴在。”
“傳朕旨意。”
一道圣旨,從御書房發出,雖未能讓湖水徹底平靜,卻也暫時壓下了那些激烈的浪頭。
圣旨的內容,不長,卻字字千鈞。
“皇嗣為重,國本為大。王氏罪責,待其生產之后,再做論處。欽此。”
這道旨意,安撫了以林太師為首的文官集團。
“皇嗣為重”,這四個字,保住了他們手里最重要的一張牌。
只要孩子還在,他們便還有繼續博弈的資本。
同時也給了蘇家一派一個交代。
再做論處,這意味著,瑛貴人的罪,并沒有被赦免。只是暫緩執行。等她生下孩子,這筆賬,還是要算的。
這是一種典型的,帝王平衡術。
各打五十大板,又各給了一顆甜棗。
暫時地,平息了朝堂之上的紛爭。
而這道旨意,傳到后宮,則又生出了另一番景象。
擷芳殿。
瑛貴人……不,王庶人,跪在地上,接過了這道決定她命運的圣旨。
她的臉上,血色盡失。
可那雙眼睛里卻暴露出了她此時的心境,狂喜與恐懼。
喜的是,她不用立刻就死了。
“待其生產之后”,這給了她,至少七八個月的,喘息之機。
只要她能安安穩穩地,生下這個孩子,只要是個皇子……
那她就還有翻身的可能!
懼的是,再做論處這四個字,像一把懸在她頭頂的刀。
她不知道,等孩子生下來之后,等待她的,究竟會是什么。
是母憑子貴,重獲新生?
還是……被奪走孩子,再被賜予那條冰冷的白綾?
她的未來,依舊是一片,看不見盡頭的迷霧。
喜憂參半,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