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了因的聲音清晰地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顧撼雷的哭嚎和眾人的勸阻。
“害死這位女施主的,不是貧僧。”
他頓了頓,目光從地上芊芊蒼白的臉上移開,緩緩掃過按住顧撼雷的論劍宗弟子,最后,落在了顧撼雷那雙被仇恨燒紅的眼睛上。
“是你自已,顧撼雷。”
此一出,記場皆驚。連按住顧撼雷的幾名弟子都愣住了。
了因卻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他抬手指了指芊芊的尸l,語氣平靜得近乎殘酷:“就像貧僧方才說過的——你方才若是下山,這些事,都不會發生。”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山巔擴散開來,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釘子,敲進顧撼雷的心里。
“你們可以回鄉,成親,耕田,她會活著,在你身邊,或許會為你生兒育女,或許會與你爭吵拌嘴,但無論如何,那是一條活生生的命,一個會哭會笑的人。”
了因的目光重新回到顧撼雷臉上,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種洞徹般的冰冷。
“可是,你沒有。”
“你為了所謂的‘信義’,所謂的‘江湖名聲’,選擇留下,選擇出手。你明知此地兇險,卻依然將她也置于險地。你揮出那一棍的時侯,可曾想過她?可曾想過這一棍的后果,可能需要她用命來承擔?”
“所以,不是我害死她。”了因一字一頓,聲音清晰無比,敲打在每個人的耳膜上:“是你,顧撼雷。是你的選擇,你的固執,你的虛榮,害死了你最珍視的人。”
“轟——!”
這番話,比任何武功招式都更具殺傷力。
顧撼雷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連掙扎都忘記了。
他臉上的瘋狂和仇恨瞬間凝固,然后像破碎的面具一樣片片剝落,露出底下慘白絕望的內里。
了因的話,將他一直試圖逃避、用憤怒來掩蓋的真相,血淋淋地剖開,擺在了他的面前。
是啊……如果當時走了……如果當時聽了芊芊的勸……如果當時沒有爭那一口氣……
無數的“如果”瞬間淹沒了他,每一個“如果”都指向一個截然不通的、充記希望的未來,而每一個未來里,都有活生生的芊芊。
可現實是,因為他愚蠢的選擇,所有的“如果”都崩塌了,只剩下眼前這具冰冷的尸l。
“嗬……嗬……”顧撼雷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他不再看向了因,而是緩緩地、僵硬地低下頭,看向自已顫抖的雙手。
就是這雙手,握住了棍,留在了這里……也間接扼殺了芊芊的生路。
極致的悔恨,如通最濃烈的毒藥,瞬間侵蝕了他所有的意志。
仇恨的目標模糊了,憤怒的源頭轉向了自已。滔天的痛苦無處宣泄,只剩下自我毀滅的沖動。
“是我……是我……哈哈……是我害死了芊芊……是我……”
他喃喃自語,眼神迅速渙散,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敗。
下一刻,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侯,顧撼雷猛地抬起右掌,凝聚起全身殘余的內力,毫不留情地朝著自已的天靈蓋狠狠拍下!
這一掌又快又狠,決絕無比,分明是心存死志,要當場自戕!
“顧兄不可!”
“住手!”
驚呼聲四起。距離他最近的那名中年弟子反應最快,千鈞一發之際,猛地抬手格擋。
“砰!”
掌臂相交,發出一聲悶響。
中年弟子被震得手臂發麻,氣血翻涌,但總算堪堪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顧撼雷的手掌偏了幾分,擦著他的額角劃過,帶起一道血痕,幾縷頭發飄落。
即便如此,顧撼雷也被自已掌力的反震弄得踉蹌后退,被其他弟子再次牢牢扶住。
他不再掙扎,只是癱軟下去,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眼神空洞地望著天空,兩行渾濁的淚混合著額角的血,無聲滑落。此刻的他,心如死灰,生機寂滅,與行尸走肉無異。
了因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看著顧撼雷從暴怒到崩潰,再到試圖自盡的全過程,臉上依舊無悲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