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向腳下,油燈的光斜斜鋪在地上,他的影子小小的,跟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像個甩不掉的小尾巴。
忽然想起娘以前笑著說的話:“影子這東西最沒用,大太陽底下就縮成一團,天黑了連影都沒了。”
對了!影子……。
蘇軍猛地抬頭,眼里亮得驚人,眼神中閃過一絲篤定,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我用影子當!”
他往前湊了半步,他的球鞋在地上蹭出輕微的聲響,“我娘說影子沒用,沒了也不礙事!
只要能讓她看見,我的影子……給你也行!”
江妄的目光落在他腳下的影子上,那影子被油燈拉得長長的,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像株努力往光里鉆的小苗。
眸色沉了沉,像被投進石子的水面,蕩開層淺淺的漣漪:“知道影子是什么嗎?”
“就是地上的黑影唄。”蘇軍咬著下唇,牙印深深嵌在唇上,指甲也掐進了掌心,疼得他眼眶發紅,卻硬是沒掉淚………
“不當吃不當穿,沒有了也沒有關系,我娘看不見才最要緊。
我是男子漢,能照顧娘,沒影子也能跑能跳,真的!”他怕江妄不信,還特意跺了跺腳,地上的影子也跟著動了動,像在替他作證。
油燈的火苗晃了晃,把他的影子拉得更長了些。
這十歲的孩子,攥著拳頭仰頭望著桌后的人,明明眼里還含著淚,卻像棵迎著風的小樹苗,硬是把腰桿挺得筆直………
江妄沒再追問,指尖在桌下輕叩了兩下。桌底傳來細微的“咔……嗒…”聲,像是有什么機關被觸動。
他抬手時,手里已經多了一卷契約,暗金色封皮上燙著《永寂契約》四個字,邊角磨損得發毛,卻仍透著股沉甸甸的古老氣息,仿佛壓著千百年的光陰。
“這是《永寂契約》。”他的聲音像從深淵里傳出來的,帶著潮濕的冷意………“簽下名字,便再無回頭路。”
說罷,他又拿起一支黑色羽毛筆,筆桿泛著墨黑色玉石般的冷光,筆尖蘸了蘸墨臺里深紅色的液體——那液體稠得像未干的血液,在燈光下微微晃動………
蘇軍的目光落在契約上,咽了一口唾液,喉結滾了滾,小手接過筆時,指腹被似寒冰的筆桿冰得一顫。
“想好了嗎?”江妄忽然開口,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無名指上那枚斷戒,戒面在燈影下泛著暗啞的光………
“我想好了!”蘇軍的聲音帶著孩子氣的執拗,筆鋒落在紙上時,手卻控制不住地抖,“只要我娘能看見,啥…都值了。”
歪歪扭扭的“蘇軍”二字剛落定,他忽然覺得心口一輕,像有什么東西被抽了出去。
低頭看時,只見一縷縷黑金色的碎屑從他身上飄起,像被風吹散的火星子,悠悠然地往屋角飛去。那里立著個半人高的金色沙漏,細沙無聲地往下淌,在底部積成小小的沙丘。
碎屑飛進沙漏的瞬間,突然凝聚成個小小的身影,像他剛才映在地上的模樣,在流沙里晃了晃,便悄無聲息地融了進去。
沙漏里的細沙仿佛被染了色,流淌的速度慢了半分,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