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萱草的花苞,于無數目光的凝視與內心的焦灼煎熬中,終是抵達了綻放的臨界之境。
那渾圓飽滿的翠綠花苞尖端,悄然裂開一絲縫隙,更加濃郁精純的生機光暈如同實質般流淌出來,暖閣內的空氣都仿佛變得清新甘醇。
而那指向星空的翠綠光束,亦凝實至前所未有的境地,幾近化作一座連接天地的光橋。
格物院的最新報告與夜梟親自呈上的觀測數據,冰冷而客觀地擺在蕭衍和蘇郁面前:
“萱草花期預計維持十二個時辰。其能量峰值將于今夜子時達到頂峰,隨后緩慢衰退。血月殘留的宇宙能量共鳴窗口,也將在同一時間閉合。”
“意識投射模型推演成功率:不足三成。意識迷失或無法回歸風險:超過五成。時間流速差異:無法測算,存在極端不確定性。”
“強行維持或試圖擴大通道,可能導致萱草本源耗盡,通道永久崩潰,并引發不可預知的時空反噬。”
已無更多時間可供猶豫。綻放之刻,便是抉擇之時。
這一日,蕭衍和蘇郁放下了所有政務,將龍城的大小事務暫時托付給韓將軍等幾位核心重臣。他們一整天都陪著兒子蕭煜。
三歲的安安尚不懂父母眉宇間深藏的沉重,只當是難得的閑暇,興奮地拉著父母在花園里嬉戲,用稚嫩的聲音背誦新學的詩句,眉眼間已初顯父母優點的輪廓。
看著他無憂無慮的笑臉,蘇郁幾度哽咽,只能緊緊將他摟在懷里,似要將他的溫度與氣息鐫刻進靈魂深處。
蕭衍則顯得沉默許多,他陪著兒子堆砌小小的堡壘,指導他辨認花草,目光卻時常不由自主地飄向暖閣的方向,那里面,是關乎另一個世界、另一段人生的可能。
黃昏時分,將玩累了熟睡過去的安安輕輕交給最信賴的乳母和侍女,反復叮囑后,蕭衍和蘇郁相攜,再次步入那間決定命運的暖閣。
翡翠萱草的花朵,正緩緩綻放。它非尋常萱草的橘黃或鵝黃,而是一種難以喻、仿佛凝聚了天地間所有生機的“綠”。
花瓣晶瑩剔透,宛如最上等的琉璃翡翠雕琢而成,又似純粹的生機之光凝結其中。
花心處,光暈最濃,隱隱形成一個微型旋轉的綠色旋渦,散發著玄奧的吸力。
那道指向星空的光束,此刻源頭似乎就來自這旋轉的花心。
暖閣內,除了他們二人,只有夜梟和兩名絕對忠誠、知曉部分內情的核心操作人員在那個復雜的環形裝置旁待命。
“王爺,夫人,子時將至。”夜梟的聲音低沉而肅穆。
蕭衍與蘇郁并肩站在綻放的翡翠萱草前,雙手緊緊相握,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掌心的微濕與那份堅定不移。
“我們……要嘗試嗎?”蘇郁仰頭看著蕭衍,最后一次確認。
她的眼中,閃爍著對未知的恐懼、對兒子的不舍、對這片土地的責任,但更深處,是一種與蕭衍并肩同行的決然。
蕭衍回望著她,目光深邃如海。
這五年來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飛速閃過:從最初的猜疑防備,到生死相托的相認;從攜手共創新局的默契,到失去萱姿的徹骨之痛,再到擁有安安的溫暖慰藉……楚涵國,早已不再是異鄉,而是浸透了他們血淚與情感的故土。
而那個遙遠的現代世界,屬于佟遠山、佟晚意和秋初霽,記憶依舊清晰,卻如同隔著一層毛玻璃,帶著一種不真實的朦朧感。那里的親人朋友,恐怕早已接受了他們的“死亡”。
那里的身體,或許早已化為塵土。
回去,是為了什么?是為了確認一個已知的結局?是為了追尋那虛無縹緲的“故鄉”概念?還是……僅僅因為那是一個未完成的選項,一個潛藏在靈魂深處的執念?
他的目光掠過蘇郁,掠過窗外隱約可見的、沉睡中的龍城輪廓,最終落回那旋轉的綠色漩渦。
答案,在心中清晰起來。
“我們不‘回去’。”
蕭衍的聲音平靜而有力,帶著一種放下重擔后的釋然與堅定,“那里,是佟遠山、佟晚意和秋初霽的終點。而這里,是蕭衍和蘇郁的,是安安的家,是我們親手開創的現在與未來。”
蘇郁怔了一下,一抹復雜而釋然的笑容在她臉上綻開,宛如夜色中悄然綻放的優曇。
>gt;她用力回握蕭衍的手:“好。我們不回去。”
靈魂的歸屬,不在于來自何方,而在于心之所向,愛之所系。然而,蕭衍的話并未結束。
他指向那翡翠萱草的花心漩渦,眼神銳利:“但是,我們需要確認萱姿的最終下落。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哪怕只能得到一點信息。這道連接,不能白費。我們要‘看’一眼,只看一眼,確認她在彼方是安息,還是……仍有需要我們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