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住!一分錢都不用!
這六個字,如同黑暗深淵中驟然亮起的微弱燭火,瞬間壓倒了所有關于死亡和晦氣的恐懼!
她沒有再看那麻木的老漢一眼,甚至沒有力氣去道一聲謝(那聲謝也顯得如此諷刺)。她只是死死地、死死地盯住那間在風雪中飄搖欲墜的破茅屋,如同溺水之人盯住了最后一根漂浮的朽木。
然后,她用盡全身殘存的、最后一點力氣,拖著劇痛麻木、如同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朝著那條荒草淹沒的小路盡頭,朝著那間塌了半角、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破茅屋,艱難地、卻又無比堅定地挪去!
每一步,都在冰冷的泥濘中留下一個深深的、混雜著膿血的腳印。
每一步,都離那象征著“晦氣”的破屋更近。
每一步,背上的安兒似乎都沉了一分,卻又像是她全部世界的重量。
終于,她站在了那扇歪斜、腐朽、布滿蟲蛀孔洞的破木門前。
門板上,殘留著早已褪色、卻依舊刺目的官府封條撕毀后的痕跡,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寒風毫無阻礙地從門板的破洞和縫隙中灌入,發出嗚嗚的悲鳴。
沈微婉伸出那雙布滿凍瘡裂口、鮮血混著泥污、早已麻木僵硬的手,抵在冰冷粗糙、散發著濃重霉爛氣味的門板上。
她用力。
“吱嘎——呀——”
一聲令人牙酸的、如同垂死呻吟般的摩擦聲響起。
腐朽的門軸艱難地轉動。
積年的灰塵簌簌落下。
一股混合著塵土、霉爛、腐朽木頭和某種難以喻的、仿佛死亡沉淀后的冰冷氣息,撲面而來!
門,開了。
昏暗中,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狼藉的枯草、碎瓦、傾倒的破爛家什,還有墻角密布的、如同鬼爪般的蛛網。屋頂的破洞透下幾縷慘淡的天光,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沈微婉站在門口,風雪卷起她破爛的衣角。她看著這比冰窟更破敗、比柴房更絕望的所在,看著這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兇宅”。
一絲難以喻的、混合著無邊悲涼和劫后余生的疲憊,涌上心頭。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邁過那道腐朽的門檻,踏入這片被死亡和遺忘籠罩的方寸之地。
然后,她反手,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那扇歪斜破敗的木門,重新合攏。
“砰。”
一聲沉悶的輕響。
隔絕了外面呼嘯的風雪,也隔絕了整個世界。
黑暗中,她靠著冰冷潮濕、布滿蛛網的土墻,緩緩地滑坐在地。背上的安兒依舊沉沉睡著。她解開縛著孩子的布帶,小心翼翼地將裹在厚厚棉襖里的安兒抱進懷里,用自己同樣冰冷的身體去溫暖他。
她低下頭,用臉頰貼著安兒蒼白滾燙的小臉,嘶啞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在死寂冰冷的破屋中,如同游絲般飄散:
“安兒…不怕…”
“我們…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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