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挑嫩的!掐根埋!
她用凍僵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將挖來的野菜根部掐斷,只留下帶著嫩葉的莖稈。然后,在田壟空余的地方,同樣挖出深坑,將掐好的野菜根莖埋入拌了灰的泥土里,再次蓋上厚厚的枯草。
做完這一切,她幾乎虛脫。汗水早已浸透單薄的破衣,緊貼在冰冷的皮膚上,被寒風一吹,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她拄著鋤頭,佝僂著身體,在田壟邊劇烈喘息,白色的霧氣在冰冷的空氣中迅速消散。
目光掃過這片被她重新“整理”過的小小土地。拌了灰的深色土壤,覆蓋著厚厚的枯草“被子”,幾處微微隆起的地方,埋藏著最后的希望。一切,都嚴格按照老楊頭的“指點”完成。
該澆水了。
她掙扎著抱起那個豁口的瓦罐。里面是剛從冰冷溪流里破冰汲來的水,刺骨寒涼。老楊頭的話在腦中回響:“澆透水!見濕見干!水澆多了爛根!”
澆透?多少是透?見濕見干?如何把握?
巨大的茫然和恐懼再次攫住了她。她捧著冰冷的瓦罐,如同捧著一個無法解答的謎題。她看著腳下那覆蓋著厚厚枯草的土地,根本看不到下面的濕干!
最終,對“澆透水”指令的恐懼壓倒了對“爛根”的憂慮。她咬了咬牙,傾斜罐口,讓冰冷的溪水,極其緩慢、極其均勻地,澆灌在每一處覆蓋著枯草的種坑和野菜根莖之上。水流迅速被枯草吸收,滲入下方的泥土,只在枯草表面留下深色的濕痕。
澆了一遍,她猶覺不足。想起上次幼苗干渴而死的慘狀,她再次拖著劇痛的身體去溪邊汲水,回來又澆了一遍!直到瓦罐徹底空了,覆蓋的枯草被澆得濕漉漉、沉甸甸的。
她放下空罐,筋疲力竭地癱坐在冰冷的田埂上。渾身如同散了架,每一個傷口都在叫囂,寒冷和饑餓如同兩條毒蛇,啃噬著她殘存的生命力。
但她顧不上這些。布滿血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死死地盯著那片覆蓋著枯草、被她傾注了全部心血和最后希望的土地。
灰白的天光下,枯草覆蓋的田壟沉默著,如同一個被厚厚棉被包裹的秘密。底下是生?是死?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已用盡了她能想到、能做到的一切。
剩下的,只有等待。
等待這片被血汗、草木灰和枯草覆蓋的土地,給她一個最終的宣判。
寒風嗚咽,卷起地上的枯葉和雪沫,抽打在她枯瘦、佝僂、如同石雕般凝固的身影上。那身影里,沒有上次播種時的烈火烹油般的期待,只有一種沉甸甸的、被無數失敗和殘酷現實打磨過的、近乎悲壯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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