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幾乎要被絕望和寒冷再次吞噬時,她的手指在倒塌的土炕邊緣、一堆半埋在冰冷灰燼和爛茅草里的雜物中,觸碰到了一個圓形的、冰冷的、帶著粗糙陶質的物體!
她心頭猛地一跳!
不顧一切地扒開覆蓋在上面的灰燼和茅草!-->>
一個陶罐!
一個粗陶的、深褐色的、沾滿了厚厚泥污、煙炱和不明穢物的破罐子!罐體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最顯眼的是靠近罐口的地方,豁開了一個不小的口子,邊緣參差不齊,如同猙獰的傷口。罐口內側,積滿了黑乎乎的、散發著濃重霉味的陳年污垢,甚至能看到幾只早已僵死的蟲豸尸體嵌在里面。
它太破了,太臟了,像一個被徹底遺棄的垃圾。
沈微婉布滿血污、凍得發青的臉上,卻驟然綻放出一種近乎狂喜的光芒!那光芒如此強烈,甚至蓋過了她臉上的青腫和疲憊!
就是它!
豁口?沒關系!只要能裝東西!
臟?洗!用力洗!
她如同發現了稀世珍寶,枯瘦的手指死死摳住那冰冷骯臟的罐身,用盡全身力氣,將它從那堆冰冷的灰燼和爛草中拖了出來!
陶罐很沉,冰涼刺骨。豁口處鋒利的邊緣割破了她的手指,鮮血混著罐身的污垢流淌下來。她不管不顧,只是死死抱著它,如同抱著最后的希望,拖著殘腿,一步一挪,以比來時快了許多的速度,朝著那個冰冷破敗的“家”挪去。
回到土屋,她甚至來不及喘勻那帶著血腥味的粗重氣息,就將那骯臟的破陶罐放在地上。她舀起墻角水缸里冰冷渾濁的冰水,開始第一遍沖洗。
冰水刺骨,沖刷著罐體厚厚的泥污,渾濁的泥漿水流了一地,散發出濃烈的土腥和腐朽氣息。罐口內側那黑乎乎的污垢粘膩頑固,她用枯枝用力刮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黑乎乎的碎屑簌簌落下。
一遍,又一遍。
冰冷的水一遍遍沖刷。手指凍得通紅麻木,傷口被冰水和污垢刺激得鉆心地痛。她咬著牙,眼神專注得可怕,仿佛在進行一場神圣的凈化儀式。每一次刮擦,每一次沖洗,都像是在洗刷自己身上那無盡的屈辱和絕望。
污垢漸漸剝落,露出了陶罐原本深褐色的粗糲質地,但豁口依舊猙獰,罐體上的裂紋也清晰可見。罐內壁總算露出了陶土的本色,但依舊殘留著深深滲入的污漬和一股難以去除的霉味。
還不夠!
沈微婉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她拖著傷腿,掙扎著在冰冷的灶膛里重新燃起一點微弱的火苗。破陶罐架在火上,里面倒入冰冷的渾水。
水漸漸燒開,翻滾著渾濁的氣泡。滾燙的水汽蒸騰起來,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陳年污垢和霉味被高溫逼出的怪異氣息,彌漫在狹小的土屋里。沈微婉的臉被熱氣熏得通紅,額頭的傷口被汗水浸得刺痛。她死死盯著那翻滾的水,仿佛要將罐子里所有不潔的東西都徹底煮殺!
煮了足足一刻鐘。
滾燙的水倒掉,罐子冒著白汽,燙得驚人。她忍著燙,用最后一點力氣將它放在通風的窗洞邊。
深褐色的粗陶罐體在微光下泛著濕潤的光澤,雖然依舊布滿裂紋和那個猙獰的豁口,但那些令人作嘔的污垢和濃重的腐朽氣息,已被冰水和滾水徹底滌蕩干凈。只剩下陶土本身粗糲的質感和一股淡淡的、被高溫蒸煮過的、屬于泥土的原始氣息。
它依舊破敗,依舊卑微。
但此刻,在沈微婉眼中,它卻煥發著一種近乎神圣的、名為“容器”的光輝。
壇子的問題,解決了。
她的目光,緩緩移向墻角那幾根沾著新鮮泥土、表皮粗糙、個頭干癟的蘿卜。
原料。
最便宜,也最易得的蘿卜。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懷中安兒滾燙的額頭,眼神深處,那點名為“生路”的微光,在洗凈的破陶罐和卑微的蘿卜映襯下,艱難地,卻又無比堅定地,燃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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