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了!娘,一點都不冷了!”他蹦跳著,揮舞著小胳膊,仰起紅撲撲的、終于不再是凍得發青的小臉,對著母親重復著,仿佛在宣告一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發現。
這是他記憶中,第一件真正屬于他的、全新的、專為他縫制的衣裳。不是撿來的破爛,不是大人改小的舊衣,而是用最好的、最鮮亮的布,絮著最柔軟暖和的棉花,由母親一針一線、熬了無數個夜晚親手做出來的新襖!
窗外的雪漸漸下得大了些,鹽粒變成了輕盈的雪花,無聲地覆蓋著大地,世界變得一片潔白靜謐。
沈微婉就那樣靜靜地站在炕邊,看著兒子穿著新棉襖,在狹小的屋子里快樂地蹦跳轉圈,像一只終于擁有了御寒絨毛的雀鳥,歡欣鼓舞地迎接冬天的來臨。
孩子紅撲撲的笑臉上,再沒有了往昔冬日里那令人揪心的青紫和瑟縮,只有純粹的、溫暖的快樂。
深陷的眼窩里,一陣洶涌的熱意毫無預兆地襲來。
為了這件棉襖,她拆洗拍打了多久?熬了多少個通宵?手指被針扎破多少次?眼睛酸澀流淚多少回?那些深夜的疲憊,肋骨的隱痛,燈油的煎熬,計算銅錢時的剜心……
在這一刻,看著兒子那燦爛的、溫暖的笑臉,聽著他那滿足的、雀躍的聲音——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辛苦,都如同窗外初落的雪花,融化在那份巨大的、足以淹沒一切的暖流里。
值得。
千值萬值。
她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仰起頭,將眼眶里那滾燙的液體逼退回去。枯槁的臉上,緩緩地、緩緩地綻開一個極淡卻極其真實的笑容。那笑容沖淡了她眉宇間常年凝結的風霜和苦楚,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柔和起來。
她伸出手,輕輕拉過還在蹦跳的兒子,替他拂去沾在柔軟睫毛上的些許濕氣。
“慢點跳,當心汗。”她的聲音嘶啞,卻帶著能融化冰雪的溫存。
安兒停下來,一頭扎進她懷里,小臉在她粗糙的衣襟上蹭了蹭,甕聲甕氣地說:“娘做的襖子,最好看,最暖和!”
土屋外,雪花無聲飄落,世界漸次染白,寒意深重。
土屋內,一盞昏燈,一件靛藍新襖,一個母親,一個孩子,依偎在一處,溫暖抵過了整個冬天的嚴寒。
這件棉襖,暖了安兒的身,更暖了沈微婉那顆在冰封苦難中掙扎了太久太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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