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只覺得手上一輕,方才那股幾乎要將她壓垮的沉重感消失了。她反應過來,連忙也用力抬起自己這一端的筐沿。
兩人一左一右,默契地(盡管這默契來得突然而詭異)抬著這個對于沈微婉來說過于沉重的柳條筐,步伐協調地走向那輛破舊的獨輪板車。
沈默的步伐很穩,配合著沈微婉稍顯蹣跚的步子,刻意放慢了速度。他的手臂穩如磐石,承擔了大部分重量,讓沈微婉幾乎只是扶著筐子,引導方向。
不過幾步路的距離,轉眼即到。
到了板車旁,沈默微微調整角度,小心翼翼地將筐子最重的一端先穩妥地放在車板上,然后才完全松手。沈微婉也順勢將自己這一端放下。
沉重的柳條筐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板車上,沒有磕碰,沒有傾覆。
做完這一切,沈默直起身,依舊是那副沉默的樣子,仿佛只是隨手拂去了一粒灰塵。他甚至沒有多看擺放好的筐子一眼,也沒有看沈微婉,轉身就準備離開。
“謝……謝謝你!沈大哥!”沈微婉連忙對著他的背影道謝,聲音因驚訝和感激而有些急促。這份援手來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聽到她的道謝,沈默已經轉過身的背影頓了一下。
他停下腳步,極其緩慢地,側過半邊臉,對著沈微婉的方向,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
那意思很清楚:不用謝。
然后,他便不再停留,背著那個裝著他全部家當工具的舊氈布包袱,佝僂著背,邁著沉滯的步伐,匯入了散場的人流中,很快消失不見。
沈微婉站在原地,看著他那消失的背影,又看看板車上那個已然擺放妥當的柳條筐,心里涌動著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
驚訝,感激,困惑,還有一絲難以喻的……觸動。
這位鄰居,真是古怪到了極點。
平日里沉默得像個影子,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卻會在她爐子裂開時無聲地遞來一個卡榫,會在她搬不動重物時默不作聲地伸出援手。
每一次相助,都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完成后便立刻退回他自己的沉默世界里,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也拒絕任何形式的感謝和客套。
他的幫助,像他這個人一樣,沉默,笨重(指方式直接毫無花巧),卻帶著一種實實在在的力量感,精準地解決她最實際的困難。
沈微婉搖了搖頭,將心中那點復雜的情緒壓下。無論如何,人家幫了忙,這份情她得記著。
她開始最后固定車上的貨物,用麻繩仔細捆扎。夕陽的余暉將她的身影和那輛破舊的板車拉得很長。
雖然身體依舊疲憊,但那份突如其來的、笨重而沉默的援手,仿佛在她沉重的生活里,悄悄地注入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暖意和底氣。
這條艱難的生計之路,似乎也因為這一點點無聲的守望,而顯得不那么完全孤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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