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嫂的加入,如同給一架超負荷運轉的機器加上了一個輔助輪,確實讓沈微婉肩上的重量減輕了不少。上午最繁忙的時段,她不再需要同時盯著腌菜、布偶和窩頭三攤事,可以將更多精力投入到更需要技術和專注的熱食制作上,窩頭的火候和口感肉眼可見地穩定提升。看著李嫂逐漸從生澀到熟練,與顧客的互動也越發自然,沈微婉心下稍安,覺得自己這步棋,似乎是走對了。
然而,“老板”的身份,帶來的不僅僅是勞動力的解放,更有隨之而來的、全新的責任和煩惱。其中最直接、也最讓她頭痛的,便是這日益復雜的“算賬”。
以往,她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收入支出雖也計算,但相對簡單。無非是賣了多少錢,刨去最基本的糧食、鹽巴、柴火成本,便是結余。如今卻大不相同。
開銷項陡然增加了好幾條:
固定支出:
每月二百文的攤位租金,雷打不動,像懸在頭頂的利劍。
人工成本:
李嫂每日三十文的工錢,加上一頓午飯,這是實實在在新增的、每日都必須流出的現錢。
原材料成本:
生意好了,消耗也大。糧食、鹽巴的采購頻率和數量都增加了;做布偶需要的碎布頭、填充的蕎麥殼等也需要定期補充;甚至連燒爐子的柴火,都比以往費得多。
收入也不再是囫圇個的一堆銅錢。腌菜、窩頭、布偶,售價不同,銷量每日波動,需要分開計算,才能知道哪樣真正賺錢,哪樣只是持平。
沈微婉意識到,再像以前那樣每晚摸著銅錢大概估個數,是絕對不行了。她必須開始“記賬”,像模像樣地經營起這份小小的產業。
她找了一塊略微平整的木板,用燒剩的木炭在上面劃出歪歪扭扭的格子,分別標上“進”、“出”、“余”。又找來些廢棄的紙片,打算用來記錄每日的細賬。
這對她而,是比每日搬運重物、起早貪黑更耗心神的事。
每個清晨,她需要記錄下當日取用了多少面粉、多少腌菜、幾個布偶作為“本錢”。
白天,她賣出一份窩頭,心里默記一筆;李嫂那邊賣出一份腌菜或一個布偶,收下銅錢,她也要分神留意,或是趁間隙趕緊在紙片上劃個道道。
遇到顧客多買幾樣,需要心算合計;遇到找零,更要瞬間算清。
一天下來,腦子里塞滿了數字,嗡嗡作響。
到了晚上,油燈下,她便開始了更為艱巨的工作——對賬。
將白天記錄的雜亂紙片和李嫂回憶的銷售情況(李嫂不識字,全憑記憶和誠實)進行核對,再清點實際收到的銅錢總數。
初期,混亂可想而知。
她自己的記錄可能因忙碌而遺漏,李嫂的記憶也可能出現偏差。有時會多出幾文,想必是哪個顧客多給了或是記錯了;但更多的時候,是——少錢。
少的數目不大,三五文,七八文,沈微婉只當是自己算錯了或是李嫂忙中出錯,找錯了零錢,雖然肉痛,但也只能暗自提醒明日更要仔細。
然而,這天晚上,問題變得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