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修葺過程,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沈默始終一不發,只有工具與木頭碰撞發出的叮當聲、敲擊聲在屋內回響。那聲音起初是破敗的呻吟,漸漸地,變成了扎實的整合,最后歸于穩固的沉默。
當最后一塊床板被敲實,沈默用袖子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再次用力晃了晃床架。
紋絲不動。寂靜無聲。
那張原本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吱嘎作響折磨了老人無數個夜晚的破床,此刻靜靜地立在屋子中央,穩固、扎實,仿佛一座沉默的小山。
老婦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激動地走上前,用手撫摸著光滑牢固的床沿,又用力按了按床板,真的沒有一點聲響了!
“好了……真的好了!老婦人!!您聽,床不響了!”老婦人喜極而泣,連忙俯身對藤椅上的老母親說道。
那奄奄一息的老嫗似乎也感受到了變化,渾濁的眼睛里竟微微有了一絲光亮,喉嚨里發出模糊的“嗬嗬”聲,干癟的嘴角努力向上扯了扯,露出一個幾乎看不出的、卻真實存在的笑容。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了趙三罵罵咧咧的腳步聲和推門聲。
“娘!我回來了!今天真是晦氣……”
趙三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屋內的情景,看到了沈默,看到了那張被修葺一新的、穩固結實的床,也看到了自己老娘臉上那難得一見的、帶著一絲輕松的笑意。
沈默緩緩直起身,將工具一件件收好。他看了一眼目瞪口呆、臉色變幻不定的趙三,目光平靜無波,沒有得意,沒有挑釁,甚至沒有一絲情緒的漣漪。
他只是對著那兀自摸著床沿、喜笑顏開的老婦人微微頷首,聲音低沉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床修好了,老人家晚上能睡個安穩覺了。告辭。”
說完,他拎起工具袋,看也沒看僵在原地的趙三一眼,身形挺拔地從他身邊走過,出了院門,很快便融入了門外沉沉的暮色之中。
屋內,只剩下那張穩固無聲的床,喜極而泣的老婦人,茫然微笑的老嫗,以及一個心中翻江倒海、臉色陣青陣白的稅吏趙三。
沈默用他的一雙巧手和半日沉默的勞作,完成了一次無聲的交流,一次精準的敲打。這比任何語的質問或暴力的對抗,都更具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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