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孩子們的嬉戲與三餐煙火中悄然滑過,冬日的嚴寒似乎也因這鋪子里的暖意而退避三舍。沈默帶著念兒來店里的次數愈發頻繁,那扇木門每次被推開,帶進來的不再僅僅是寒氣,更多了一份自然而然的歸屬感。念兒的變化是顯而易見的,她雖仍算不上活潑,但那雙大眼睛里的驚懼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漸生的安寧,以及對安兒、對沈微婉悄然滋生的依賴。
這一日午后,陽光難得的好,金燦燦地透過格扇窗欞,在干凈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客人稀疏,只有一桌書生在角落里安靜地看書。安兒和念兒在后院曬了會兒太陽,玩鬧了一陣,此刻跑進店里,小臉上都紅撲撲的,額角帶著細密的汗珠。
沈微婉正坐在柜臺后縫補一件安兒穿小了的舊衣,準備改一改留給念兒穿。抬頭見兩個孩子進來,目光習慣性地在他們身上流轉,檢查是否妥帖。這一看,便留意到念兒左邊棉襖的袖口處,磨破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露出了里面淺色的棉絮。想必是方才在院里玩石子時,不小心在地上磨蹭的。
“念兒,過來。”沈微婉放下手中的針線,朝小女孩溫和地招了招手。
念兒聞聲,抬起清澈的眸子望了她一眼,沒有遲疑,邁著小步子乖乖走了過去,停在沈微婉膝前。安兒也好奇地湊了過來。
沈微婉輕輕拉起念兒那只磨破袖口的小手,仔細看了看那破口,不算嚴重,但若不縫補,棉絮會越鉆越多,這寒冬臘月的,孩子穿著也灌風。她柔聲道:“袖子破了,姨給你縫一縫,好不好?”
念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袖口,又抬頭看著沈微婉,輕輕點了點頭。她沒有說話,但那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沒有絲毫面對陌生人的不安。
沈微婉心中微微一動。她讓念兒站在自己身前,從身旁的針線笸籮里找出顏色相近的線,穿針引線。她做這些活計時,動作熟練而輕柔。陽光從側面照過來,勾勒出她低垂的眉眼和專注的側臉,有一種寧靜而溫暖的光暈。
念兒就安靜地站著,一動不動,非常乖巧。她感受著沈微婉輕柔的動作,感受著針線穿過布料時細微的牽引感,偶爾抬起眼簾,偷偷看著沈微婉近在咫尺的、溫和的容顏。
縫補很快完成,針腳細密勻稱,不仔細看幾乎瞧不出痕跡。沈微婉用手輕輕撫平縫補處的褶皺,正準備說“好了”,目光卻落在念兒有些毛躁、略顯凌亂的發髻上。那兩個用小抓髻,因著之前的跑動,有些松散了,幾縷柔軟的發絲調皮地垂落下來,貼在細嫩的脖頸邊。
鬼使神差地,沈微婉輕聲問道:“頭發也有些亂了,姨給你重新梳一梳,扎漂亮的小辮子,好嗎?”
念兒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顫動了一下,她沒有立刻點頭,但也沒有退縮,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沈微婉,眼神里似乎有一絲極淡的期待。
沈微婉便當她默許了。她起身去后院打了盆溫水,用干凈的布巾浸濕擰干,輕輕替念兒擦了擦額角的汗和沾了些灰塵的小臉。然后,她讓念兒背對著自己坐在一個小凳子上,解開了她那略顯松散的發髻。
女孩兒的頭發細軟而烏黑,握在手里,像一捧涼滑的絲綢。沈微婉用木梳沾了點清水,耐心地將那些打結的發絲一點點梳通,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安兒也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旁邊,雙手托著腮,目不轉睛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