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將盡,年關的氣息在凜冽的空氣中若隱若現,鎮上的行人臉上也似乎多了幾分匆忙與期盼。“安食鋪”的生意依舊紅火,那“清白滋味”的匾額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下,依舊沉靜地懸掛著,仿佛能鎮住一切浮華與喧囂。店內的溫暖與充實,也一如既往,爐火、粥香、孩童的細語,構成了一個看似穩固而安寧的小世界。
沈默帶著念兒來店里,四人圍坐小桌共用簡單晚飯的景象,已從最初的生澀試探,演變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慣例。那昏黃燈光下的剪影,那碗筷輕碰的細微聲響,那安兒嘰嘰喳喳的童稚語,以及念兒日漸放松、偶爾流露的細微笑意,都成了這店鋪打烊后最尋常不過的風景。沈默依舊話少,但他沉默的陪伴、偶爾自然的關照(比如將盛著窩頭的盤子推向對面,比如默不作聲修好松動的凳腳),都融入了這日常的肌理之中,自然得仿佛本該如此。
然而,這世間從無密不透風的墻,也少有能被完全理解的關系。這看似和諧溫暖的畫面,落在不同人的眼中,便生出了不同的意味。
起初只是些極細微的漣漪。某日,沈微婉去相熟的雜貨鋪采買油鹽,老板娘在稱量時,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臉上帶著慣常的笑容,語氣卻似乎比平時多了一絲難以捉摸的探究:“沈掌柜,近來氣色不錯啊,店里生意好,人也看著精神多了。”
沈微婉只當是尋常寒暄,含笑應道:“托大家的福,還過得去。”
又過了兩日,李嫂從外面買菜回來,眉頭微微蹙著,湊到正在擦拭柜臺的沈微婉身邊,壓低聲音道:“妹子,我剛才在街口,聽見兩個長舌婦在那兒嚼舌根,好像……好像提到了咱們鋪子,還有沈木匠。”
沈微婉擦拭的動作微微一頓,抬起頭,看向李嫂:“說了什么?”
李嫂猶豫了一下,臉上帶著憤憤不平,卻又有些難以啟齒:“還能說什么?無非是看見沈木匠常來,有時還留下吃飯……說什么‘一個寡婦,一個鰥夫,走得這么近,也不怕人說閑話’……還有說得更難聽的,說什么‘那啞巴木匠看著老實,沒想到也是個會鉆空子的’……呸!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沈微婉握著抹布的手緊了緊,指節有些泛白。一股混雜著怒氣、委屈和一絲冰涼寒意的東西,瞬間涌上心頭。她早知道人可畏,也一直謹慎守著分寸,與沈默之間更是清清白白,除了孩子和店鋪事務,幾乎沒有任何私下往來。可她終究低估了這市井間,對于男女之防的苛刻,以及對寡婦門前是非那異乎尋常的關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