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青溪鎮還籠罩在一層薄薄的、帶著涼意的霧氣中。一輛驢車已經穩穩地停在了“安食鋪”的后門處，車板上，整齊地碼放著一口口陶壇，壇身貼著嶄新的紅紙，上面是沈微婉請人寫的、端正的“安食”二字。李嫂和臨時雇來的幫工正小心翼翼地將最后幾壇腌菜搬上車，用厚厚的稻草墊實、固定，動作熟練，透著一種井然有序的默契。

沈微婉站在門口，手中拿著一份清單，目光隨著那起落的陶壇移動，逐一核對著數目。春寒料峭，她呵出的氣息凝成淡淡的白霧，但她的臉頰卻因這清晨的忙碌和內心的激蕩，泛著一層淺淺的紅暈。

“紫蘇蘿卜，二十壇；雪里蕻，十壇。齊了。”她輕聲念出最終的數字，合上清單，抬頭看向整裝待發的驢車。車夫是鎮上相熟的穩妥人，接過沈微婉遞過來的、寫有聚福樓地址和收貨人的字條，利落地揣進懷里，揚鞭輕喝一聲，驢車便“吱吱呀呀”地啟動，載著那沉甸甸的、凝聚了多方心血的三十壇腌菜，緩緩駛出小巷，融入了鎮外通往縣城的官道，消失在漸散的晨霧里。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每月初，這樣的場景都會如期上演。從一開始的緊張忐忑、嚴陣以待，到如今的從容有序、習以為常。看著那一車車打著自己“安食”印記的腌菜，如同忠誠的士兵，準時準點地開赴縣城那曾經對她而遙不可及的高門大戶，沈微婉的心中，不再僅僅是最初接到訂單時的狂喜，也不再是應對產能壓力時的焦慮，而是沉淀出了一種更深沉、更磅礴的情感——那是一種對“合作”二字所蘊含的巨大力量，真真切切的體會與震撼。

力量，首先體現在那穩定而可觀的收入上。

聚福樓的訂單，如同一條奔涌而來的活水，極大地改變了“安食鋪”的財務狀況。每月固定結算的貨款，不僅完全覆蓋了支付給破瓦村婦人們的工錢、原料采購、運輸等所有新增成本，還留下了遠比以往可觀的純利。這筆穩定的進項，讓她再也不用為安兒的束修、店鋪的修繕、或是突如其來的開銷而徹夜難眠。她終于可以稍稍喘息，甚至開始有計劃地積蓄，為安兒的未來，也為小店可能的發展，做著更長遠的打算。這種經濟上的踏實感，是任何單打獨斗、小本經營都難以企及的。

但更讓她心潮澎湃的，是這合作所帶來的、遠超出金錢價值的社會力量。

她想起了上一次回破瓦村發放工錢時的情景。

李嬸拿著錢，沒有像第一次那樣激動得掉淚，而是滿臉紅光地告訴她，用這錢給兩個半大小子都做了身新衣裳，還咬牙換了一口家里用了十幾年、早已破舊不堪的鐵鍋。“微婉，多虧了你啊！這日子，總算有點奔頭了！”李嬸拉著她的手，力道大得讓她生疼，那里面是沉甸甸的感激和對生活的重新熱望。

張嫂子嗓門依舊洪亮，遠遠看見她就喊：“沈掌柜！下個月能不能再多給我家兩壇的量？我家那口子說了，這活兒比他去鎮上扛大包強，讓他也回來幫我打下手！”她家院子里，新搭了一個小小的晾曬架，專門用來處理腌制前的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