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過,簡單的儀式完成,那張貼在北墻上的大紅“囍”字,仿佛也將一股暖流注入了這間樸素的穿堂屋,驅散了秋日最后的涼意。店內沒有高朋滿座的喧囂,更沒有虛與委蛇的應酬,留下的,是真正稱得上“至親”與“摯交”的寥寥十數人,將這不大的空間填得恰到好處,既熱鬧,又不顯擁擠,空氣中流淌著一種親密無間的溫暖。
張婆婆被眾人謙讓著,坐在了唯一一張鋪了塊干凈紅布的靠背椅上,算是坐了主位。老人今日精神矍鑠,那雙看盡世情的眼睛里,此刻滿是欣慰與滿足的光芒,她不住地打量著并肩而立的新人,又看看在人群中興奮穿梭的安兒和念兒,嘴角的笑意便一直沒有落下過。
李嫂自然是忙前忙后的主力,她帶著她那憨厚的丈夫和兩個半大的小子,早早地就來幫忙。此刻,她正利落地將前店拼湊起的兩張大桌子擦拭干凈,鋪上素凈的桌布,她的兩個兒子則幫著沈默,將后院廚房里已然準備好的菜肴,一道道地端上來。沒有山珍海味,卻盡是“安食鋪”的拿手好菜和實在硬菜:一大海碗燉得酥爛入味、色澤紅亮的紅燒肉,一盆湯汁奶白、香氣四溢的骨頭煲,幾條煎得兩面金黃的鮮魚,幾碟時令青蔬,還有堆得尖尖的、松軟雪白的大饅頭。當然,少不了“安食鋪”的靈魂——幾樣口味絕佳的腌菜,被精心擺放在白瓷小碟里,如同點睛之筆。
除了李嫂一家,受邀的便是破瓦村腌菜坊那幾位核心的姐妹。她們是李嬸、王寡婦和趙家媳婦,都是當初最早跟著沈微婉一起,靠著這腌菜手藝,一點點改善家計的人。今日她們也都換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裳,雖然依舊樸素,但臉上都帶著真摯而激動的笑容。她們圍在沈微婉身邊,拉著她的手,說著發自肺腑的祝福話。
“微婉妹子,不,如今該叫沈家嫂子了!”李嬸嗓門洪亮,拍著沈微婉的手背,眼眶微紅,“看到你今天這樣,姐姐我這心里,真是比吃了蜜還甜!沈師傅是好人,你們往后的日子,一定錯不了!”
王寡婦也細聲細氣地道:“是啊,微婉姐,你好了,我們也就放心了。這腌菜坊,咱們一定幫你打理得妥妥當當的。”
趙家媳婦則看著沈默,對沈微婉低聲道:“沈大哥話不多,可心里有數,是個能靠得住的。”
這些質樸的話語,比任何昂貴的賀禮都更讓沈微婉動容。她們不僅是合作的伙伴,更是在她艱難起步時,給予她信任和支持的姐妹。她們的見證,讓她覺得自己的這份幸福,更加踏實,更有根基。
老楊頭是鎮上的更夫,為人耿直,與沈默因偶爾幫忙修理梆子、燈籠而相識,頗有些忘年交的情誼。他今日特意換下了那身打著補丁的號衣,穿了一身干凈的褐色短打,提著一壺自家釀的、度數不高的米酒,樂呵呵地前來道賀,拉著沈默說了好些吉利話。
孫伯則是街口賣豆腐的,為人老實本分,他的豆腐是“安食鋪”常用的食材,一來二去也就熟稔了。他送來了一大塊今早剛做好的、嫩滑雪白的豆腐,憨厚地笑著,祝福新人“白頭偕老”。
賓客便是這寥寥十數人。沒有官面上的人物,沒有遠房的親戚,只有這些在青溪鎮的歲月里,與沈微婉、沈默真心相交、彼此幫扶的鄉鄰。他們的存在,使得這場簡單的婚禮,更像是一場溫暖的家庭聚會。大家圍坐在一起,品嘗著美味的飯菜,說著家長里短的閑話,不時爆發出陣陣真誠的笑聲。安兒和念兒像兩只快樂的小蝴蝶,在桌子間鉆來鉆去,接受著長輩們慈愛的撫摸和塞到手里的零嘴,小臉上洋溢著無憂無慮的快樂。
沈默的話依舊不多,但他今日破例,為在座的男賓都斟滿了酒,自己也端著酒杯,一一敬過。他的感謝融在酒里,雖未多,但那鄭重其事的態度和眼中流露出的真誠,讓老楊頭、孫伯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