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小院的門,是被人用一種近乎踹裂的力道撞開的。
“砰——!”
一聲巨響,夾雜著風雨的呼嘯,讓原本就心神不寧的沈玉姝猛地從軟榻上驚坐起來。
她抬眼望去,只見陸寒琛如同一尊從地獄里走出來的煞神,渾身濕透,泥水順著他玄色的勁裝下擺滴滴答答落在光潔的地磚上,暈開一團團污濁的痕跡。
他的臉,比窗外的天色還要陰沉,那雙素來銳利的鷹眸里,此刻翻涌著的是驚濤駭浪般的屈辱與暴怒。
“夫君?”沈玉姝心頭一跳,那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攥緊了她的心臟,但她仍強撐著笑意,提著裙擺迎了上去,聲音嬌柔得能掐出水來,“夫君回來了,事情……可還順利?外面的雨這般大,你都淋濕了,我這就讓下人給你備……”
“閉嘴!”
陸寒琛猛地一揮手,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
他眼中赤紅的血絲,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死死地罩住了沈玉姝。
“順利?”他咀嚼著這兩個字,喉間發出一聲淬了冰的冷笑,那笑聲里滿是自嘲與怨毒,“我倒想問問你,這就是你所謂的‘天賜良機’?這就是你夢里神仙托的夢?!”
他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沈玉姝的心尖上,那股迫人的煞氣幾乎讓她窒息。
“沈玉姝,你可真是我的好‘福星’啊!”他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我帶著京畿衛的手令,浩浩蕩蕩地去了西山大營,結果呢?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嗎?!”
沈玉姝疼得臉色發白,眼中蓄滿了淚水,惶然地搖著頭:“夫君……怎么了?難道……難道守將不肯放糧?”
“放糧?”陸寒琛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將她甩開,“糧倉里連老鼠都餓死了,他拿什么給我放?!五萬石軍糧,早在半個月前,就被人以北境急報為由,調得一干二凈!”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沈玉姝腦中炸開。
半個月前?!
怎么可能!
前世這場大水,明明是他借軍糧賑災,一舉博得圣心與民望的開端啊!
為什么……為什么會提前半個月……
“是誰?是誰干的?!”她失聲尖叫,聲音都變了調。
“云照!”陸寒琛一字一頓地吐出這個名字,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殺意,“臨江月的月主,裴晏清的走狗!半個月前,京城晴空萬里,誰會想到今日的滔天大水?除非……除非這一切從頭到尾,就是一個為我量身定做的陷阱!”
他死死地盯著沈玉姝,眼神里的審視與懷疑像刀子一樣,將她凌遲:“你告訴我,你的‘神仙托夢’,究竟是哪里來的?為什么偏偏把我引進了這個死局里?!”
沈玉姝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她引以為傲的重生優勢,在這一刻,被一股更強大、更神秘的力量碾得粉碎!
她以為自己是執棋人,卻原來,連棋盤的邊角都沒摸到!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跌坐在地上,淚如雨下,拼命地搖頭,試圖為自己辯解,“夫君,你要信我!我怎么會害你?一定是……一定是沈青凰!對!一定是她!她也……”
“夠了!”陸寒琛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無力的辯解。此刻的他,滿心都是功敗垂成的憤怒與被當成傻子戲耍的屈辱,哪里還聽得進這些。
他只知道,自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就在院內氣氛僵持到冰點之時,一個管事婆子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神色慌張又帶著一絲詭異的興奮。
“公子!夫人!外面……外面出事了!”
沈玉姝正愁無法脫身,聞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厲聲問道:“又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喘著粗氣道:“城東和城南……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幾家米糧鋪子,正在……正在低價售糧!說是只要是受災的百姓,憑戶籍文書,每人都能買兩斗平價米!現在全城的人都快瘋了,都往那邊涌呢!”
“什么?!”
沈玉姝和陸寒琛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京中糧價已經炒到了天高,此刻竟然有人敢低價售糧?
這不是跟滿京城的糧商和權貴作對嗎?
但對沈玉姝而,這卻是一個轉機!
她眼珠一轉,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抹干眼淚,急切地對陸寒琛道:“夫君!這是個機會!不管這糧是誰放的,我們都能利用!我們立刻也去,裝作是我們在暗中施粥放糧,將這份功勞攬過來!只要操作得當,一樣能挽回聲望!”
陸寒琛陰沉的臉色稍霽,雖然心中仍有疑慮,但這確實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他冷冷地道:“查清楚,到底是誰的鋪子。”
“是!”
一個時辰后,派去打探消息的家丁回來了,臉色比死了爹娘還難看。
沈玉姝正焦急地踱步,見狀立刻問道:“怎么樣?查清楚了嗎?是哪家商戶如此不長眼,敢在這個時候出來攪局?”
那家丁“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都在發抖:“回……回夫人……那幾家鋪子,小的去查了……鋪子的地契,都……都在國公府世子妃,沈青凰的名下!”
“你說什么?!”沈玉姝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
家丁顫巍巍地補充道:“不……不僅如此,他們賣的每一袋米,那麻布口袋上,都用朱砂印著四個大字——”
他頓了頓,仿佛那四個字有千斤重。
“國公府……賑災!”
“哐當——!”
沈玉姝手邊的一只粉彩纏枝蓮紋茶盞,被她狠狠掃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