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凰糾正道,她打好最后一個結,抬起頭,迎上他那雙深邃含笑的桃花眼。
“是,我們。”裴晏清從善如流,他伸出沒有受傷的手,輕輕握住了她收拾藥箱的手腕。
他的指尖帶著一絲病中的微涼,卻不容拒絕。
“夫人。”他凝視著她,聲音里帶著一絲蠱惑的沙啞,“你為我跪宮門,為我奪中饋,為我退強敵,如今又為我拔除政敵……這般費心費力,是不是說明,為夫的這條命,夫人是護定了?”
他的目光太過灼熱,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沈青凰牢牢籠罩。
沈青凰的心,漏跳了一拍。她想抽出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她別開眼,聲音依舊清冷,卻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世子想多了。我護的,不是你,是國公府世子妃這個位置的安穩。你若死了,我豈不是要守寡?那多麻煩。”
口是心非。
裴晏清在心里下了定論,嘴角的笑意卻愈發真實。
“原來如此。”他故作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握著她的手卻沒有松開半分,“那為夫,定當好好活著,絕不給夫人添‘麻煩’。”
最后兩個字,被他咬得極輕,卻又意味深長,像一根羽毛,輕輕搔刮在沈青凰的心尖上。
這個男人,分明病得氣息奄奄,撩撥人心的本事,卻是一等一的。
沈青凰心中暗啐一聲,終是沒再掙扎,任由他握著,只是那微紅的耳根,在清晨的陽光下,泄露了她并非如表面那般,心如鐵石,波瀾不驚。
……
晨光熹微,穿過窗格,在紫檀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國公府內那場由構陷引發的風暴,似乎隨著東宮的失勢而暫時平息,空氣中彌漫著劫后余生的寧靜。
臥房內,藥香清淺。
沈青凰正將一枚溫潤的黑玉棋子,輕輕落在棋盤的“天元”之位。
她的對面,裴晏清斜倚在軟枕上,一襲月白色的中衣襯得他面色愈發蒼白,唯獨那雙桃花眼,在晨光下瀲滟著清透而洞察一切的光。
“啪。”棋子落定,聲音清脆。
“夫人這一手,倒是霸道。”裴晏清輕笑一聲,捻起一枚白子,卻遲遲未落,“不守邊角,不爭實地,直取中宮,是想畢其功于一役?”
沈青凰端起手邊的溫茶,吹了吹氤氳的熱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棋盤太小,與其步步為營,不如一子定乾坤,讓對手無路可走。”
她的話音剛落,長風便如鬼魅般出現在門口,躬身稟報:“主子,夫人,宮里傳出消息。昨夜陛下在御書房召見了戶部與工部尚書,商議鹽鐵專賣之制。陛下似有意收回幾家皇商的特權,重新遴選誠信可靠的商家承辦,并讓朝中諸位大人舉薦。”
裴晏清聞,手中的白子在指間轉了個圈,唇角的笑意深了幾分:“看來,太子禁足,陛下這是要動一動東宮的錢袋子了。”鹽鐵,國之命脈,更是太子一派最大的財源之一。
昭明帝此舉,名為整頓,實為敲山震虎,削其羽翼。
“陛下這是在棋盤上,丟出了一塊肥肉。”裴晏清的目光落在棋盤上,意有所指,“就看哪些餓瘋了的狗,會不顧一切地撲上來了。”
沈青凰終于抬眼,看向他,鳳眸中一片清明冷冽:“世子說錯了。這不是肥肉,這是一把淬了毒的刀。誰第一個伸手去拿,誰就會第一個被割得鮮血淋漓。陛下想看的,不是誰能吃到肉,而是誰會為了這把刀,斗得你死我活。”
她的話,讓裴晏清眼中的欣賞之色一閃而過。
他喜歡和聰明人說話,而他的這位世子妃,顯然比他想象中還要聰明,還要……通透。
“那夫人……對這把刀,可有興趣?”他看似隨意地問道,落下一子,截斷了黑子的一條氣脈。
沈青凰的目光掃過棋盤,不假思索地在另一處落子,瞬間盤活了整片黑棋。
她的聲音平淡如水,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我沒興趣握刀,我只對看戲有興趣。看看……哪些人會被這把刀,捅得千瘡百孔。”
她的指尖,輕輕拂過冰涼的黑玉棋子,那雙經歷過一世風霜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兩個人的影子——沈玉姝,陸寒琛。
前世,陸寒琛正是靠著投效太子,在鹽鐵之爭中分了一杯羹,才掘到了他發跡的第一桶金。